正文 第一章:九份的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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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古旧的摆钟敲打着钟锤,咚咚咚,三下。
现在是晚上的三点。夜晚呈现着它原本最浓重的颜色,月光笼罩着这座小镇。给原本独特的这个旧式建筑增添了几分朦胧感。
“晓星正寥落,晨光复泱漭”正是此刻的场景,穆沐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透过床头的掩开的窗户正好可以看到月亮,她就这样睁着眼睛呆呆的看着。
穆沐有病,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失眠症,英文名称insomnia,临床医学上对失眠症的病因解释有二:
一是继发性失眠,包括由于躯体疾病、精神障碍、药物滥用等引起的失眠,以及与睡眠呼吸紊乱、睡眠运动障碍等相关的失眠,另一是原发性失眠,在临床上发现其病因都可以溯源为某一个或长期事件对患者大脑边缘系统功能稳定性的影响,边缘系统功能的稳定性失衡最终导致了大脑睡眠功能的紊乱,失眠发生。
穆沐知道自己属于后者,从15岁的那个晚上经历的变故后,她患上了原发性失眠症,她对夜晚从起先的恐惧变成了适应,白天这个世界太过于喧嚣了,只有等待到夜里那些烦躁的人才会慢慢平静下来。
弗洛伊德是这么谈论睡眠的:“我们本不愿入世,因而和人世的关系只好有时隔断才可忍受。因此,我们按时回复到未入世以前或者子宫以内的生活,想重复类似这个生活的特点,如温暖、黑暗及激情的退隐。有些人还像一个球似的蜷曲着身体---和在子宫内的位置相似。我们似乎仅有三分之二属于现世,三分之一尚未诞生。”
这段话,穆沐表示非常同意,她自己心里也十分清晰,失眠症对一个人的影响,起先她试图强迫自己入睡,用毯子将自己的头盖上,整个人蜷缩着,像一只蜗牛,但是,只要在黑暗中闭上眼睛就感觉扑面而来的水从自己的鼻子和耳朵里面灌入,那种强烈的压迫感,那种几乎要被吞噬的感觉,让她在恁地从梦中惊醒,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还好现在的她已经学会了享受黑暗带给她片刻的安宁,她常常这样看着星空高远的月亮呆坐到天明。有时候她都不敢大声的呼吸,生怕惊扰了已经入睡的猫咪和住在这座小镇里的人。
这里是北纬23度,北回归线经过的地方,这里是九份。
穆沐现在所在的就是台湾最北边的九份:“在这里你可以看到东海和太平洋的分界线,你可以同时看到两种颜色的海,九份号称空中之城,性感而怀旧,环山面海,与基隆山遥相呼应。碧海青山、古街瓦房、宛若画中。”去过的人这样形容它,据说宫崎骏《千与千寻》的灵感很多都是来自于此,所以也有不少游客有类似的感觉就是:当你走在九份的街道上,不经意的转身,或许就能看到千寻。
穆沐喜欢这座小镇,不仅因为它的神秘,更因为居住在九份的人,都有着同样的特点,她们总是满足现在得到的一切,不浮躁、不骄奢,“怡然自乐”是她们看待生活的方式。这里并不是桃花源,但是在自己心中却是最贴近桃花源的地方。
穆沐觉得自己也被九份人的积极向上的乐观给感染了,以前满是复仇、怨恨的心也逐渐的看淡。
来到这里的人白天大快朵颐的看景儿,到了夜间也有清净的去处。
九份没有宾馆,也没有酒店,但是游客们可以在居民家里住宿,于是乎,民宿也成了九份的一大特色。
穆沐和妈妈唐茵经营着一家客栈——不想走客栈,寓意为一家来了就不想走的客栈,不想走客栈其实是有着;六十年历史的一家老店。
当初,唐茵的妹妹唐妍嫁到台湾,在无路可走时,唐茵请求唐妍带她和穆沐离开,唐茵来到九份后,为了养活自己和女儿,开始四处谋生计,最后来到了这家客栈。
不想走的店主是一对老夫妻,两位老人都已过耄耋之年,两人的一生平淡而传奇,穆沐也曾听过:两位老人其实是北方人,在同一学堂读书,情投意合,在年青时私定终身,奈何当时正处于文革时期,老爷子出生于工人阶级,然而老太太家庭成份不好,两人算的上是门不当户不对,并且,家中的长辈已经给老爷子安排了合适的结婚对象,毕业后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前途算是一片光明。但是,老爷子是接受过教育的大学生,他读过巴金的《家》,他不想成为觉新那种人,他不愿意成为封建家庭的傀儡。所以老爷子还是选择了尊重自己的内心,和老太太两个人私奔到了九份,用务工了几年积攒下来的钱开了这家客栈。两人算是在九份生活了一辈子,在老太太检查的了肺癌之后,老爷子清楚他的时日不多,毅然决然的带她回到了大陆,他说这叫落叶归根。
两个老人没有孩子,五年内的朝夕相处,他们早就把唐茵和穆沐当成了自己的女儿和孙女,二老临走前把他们用尽毕生心血经营的客栈交到了唐茵手上。
如果你沿着狭窄的街道和陡峭的石阶,穿过挂满了很多很多红色的大灯笼到了山坡上,你就可以看到一块写有不想走客栈的锦旆,循着过去,里面是古香古色的建筑格局,门口有一块与店门齐宽的横匾,匾上端正的写着厚德载物四个大字,是穆沐熟悉的字迹,老爷爷始终秉承着“上善若水,厚德载物”的做事原则,也一直这样教导穆沐。
客栈分为两层,屋内阳光充足,看起来显得格外明亮,客栈里头并没有什么华贵的摆设,只是简简单单的布置,但是,唐茵很爱干净,每天都会抽空将客栈打扫一遍,最大程度使游客们感觉到舒适。
楼下可以供游客娱乐、用餐,有一处摆放了一本手绘版的九份旅游攻略,里面推荐了许多九份好玩的景点还总结了来了就不能错过的九份美食,这是一本独一无二的地图册,这是穆沐花了三个星期的时间画出来的,只是希望将自己心中的九份用更加直白的方式展现给同样喜欢这座小镇的人看。
楼上则是住宿的房间,客房名称是按照《千字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来命名的。每间房的窗子旁边都摆放着一张架子床,这是一种仿制的汉族卧具,床身上架置四柱、四杆,这类床的式样比较丰富,结构精巧,风格趋于古朴大方,并且含和谐、平安、吉祥之意。床上的被褥和枕头叠放的整整齐齐。只要有新的游客入住,唐茵就会用洋甘菊或者茉莉花泡上一壶茶在茶几上,供游客消减旅途的疲劳。
清晨,万籁悉寂,天开始发出细微的光,黑夜正欲褪去,破晓慢慢的唤醒了沉睡的人们。九份的早上是静谧的,第一缕晨光穿透过细细的薄雾,一切都笼罩在柔和的光中,小镇便引来了一个温馨的早晨。小镇的人更加无疑是勤快的,穆沐拖着自己颓废的身子整理床铺时,就听到了楼下街道上各个商家小贩的叫卖声。
九份的小吃是出了名的,而且九份这个名也是由小吃得来的。
话说,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九户人家。哪户人家下山购物,其他人家就会说:“给我带一份”。到了山下,通常会向店家说:“给我来九份”。久而久之,九份就成了地名。一座金山,空了;百种小吃,火了”。这正是九份发展史的真实写照。
数不清的小吃,然而穆沐最中意的还是淡水的阿给还有台湾的一张美食名片--卤肉饭。
阿给,是由日语油豆腐的读音转化而来的,它是将一块四方形的油豆腐中间挖空,然后塞入肉燥冬粉,再以鱼浆封口,放进竹笼中蒸熟,淋上特制的甜辣酱汁或者其他特殊酱汁,一口下去,就能感觉到它富弹性的粉丝以及豆腐的特殊口感。
至于卤肉饭,它既是小吃又可当做主食,是台湾人能够竖起大拇指满口称赞的一种美食。卤肉饭带给九份人更多是属于“巷口老店的味道”,卤肉饭的原型,是在台湾旧社会的农业时代形成的,勤俭成性的台湾人并没有办法经常有肉可以吃,就算是在重要的日子里吃上猪肉,也是改刀切成小块用酱油卤成一锅酱汁,用来拌饭吃。于是,也演变成了现在的卤肉饭。
九份人的味蕾似乎总是偏甜的,所以当穆沐在大陆号称是最嗜辣的一座城市生活了15年后,第一次来到这片土地,她对这里的一切其实是有着芥蒂与排斥,可是,当她试着尝试这些美食后,她不由得上瘾了,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逐渐的,穆沐的口味开始由喜辣转变成了对甜食的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