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中午与许勉纷在公司附近吃饭已经成了一个常态。
    每一次许勉纷总是先到约定好的餐厅，若是那家餐厅上菜比较快，他会等沈辞来了以后再一起点餐；若是备菜慢的，他则会在前一天晚上与沈辞先商量好，第二天先自行点完菜再耐心等人。这样体贴入微的人，从来没有抱怨过沈辞迟到或赶时间，每天坐在不同的餐馆，日复一日细啜杯柠檬片泡水，静静等着他来；仿佛四周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都与他没有关系，他就是闹市里的那一片小小的净土，只见了沈辞就马上绿树开花，芳香馥郁。
    两人就餐期间能说的话也很有限：沈辞大吞大吃时，许勉纷会着意与他说几句闲话，暗暗里想减慢他吃饭的速度；而当许勉纷在细嚼慢咽时，饱餐后的沈辞也会海侃海谈，不求他回话，也只盼着他能吃得愉悦一些。
    许勉纷知道沈辞这一阵子为了即将上市的电脑游戏终测忙得昏天黑地，因而特地避开了晚上约会，心里总怕沈辞会为了出来的这段时间，用深夜的两倍时间来弥补。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一个月的终测结束，许勉纷记着沈辞给他说过的忙碌时间，捉摸着第二天沈辞应该有空，便试着头一回在晚上把他约出来。
    另一边的沈辞结束了一个月的地狱式加班，好不容易从小组长处讨来两天假期，发誓要睡好吃好喝好，还要把恋爱谈好，至少要转变一下他与许勉纷之间的状态，换自己主动一回。哪知这想法才浮上脑际，当天晚上他就接到许勉纷的电话，问他明天是不是有空出来吃晚餐。
    明天正是他假期的第一天。
    沈辞暗地里对自己的慢上一步恨得牙痒痒的，心里又欢喜于许勉纷对自己的了解，口上忙来弥补遗憾：“明天一整天我都有空，你还有没有别的地方想去？我可以陪你。”
    许勉纷仿佛有些惊讶，本以为沈辞会宁愿睡上个大半天，所以他才在晚上约沈辞出来。他沉默了一阵才开头试探道：“我一个朋友明天开书法展，你如果不嫌无聊，可以陪我去吗？”
    “怎么会觉得无聊？”沈辞忙说，“明天几点？我们可以一起去。”
    许勉纷在另一头绽开个柔和的笑容，甜蜜极了：“那我们下午三点出去，看完展了，可以直接去吃饭。”
    沈辞说：“好，要不我过去接你？”他对许勉纷的住处清楚得很，也多亏了沈姑姑拼命给他做暗示提提醒。
    许勉纷说：“嗯。”想了想又添了句嘱咐，“你既然不赶进度了，晚上就早点休息吧。”
    “好好好，你也注意休息。”沈辞应得爽快，心里快活得很，好像那涸辙的鱼儿，蔫极的时候一湾小溪蜿蜒而过，触手可及，甜美至极。
    第二天许勉纷上车后，频频扫了沈辞几眼，又回头看了自己的衣服，最后微微红了耳朵对开车的沈辞说：“你穿得这样正式，显得我太休闲了。”
    话里含了调侃、羞涩、抱怨、后悔好几种情绪，就像五味俱全的佳肴，又像精彩纷呈的多声部演唱，无论是含在嘴里还是听在耳里，都让沈辞觉得快乐：“会吗？别多想，别人见了只会觉得我是不是烧了脑子，这样闷热的中秋天，怎么穿得这样正式古怪，好像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我是个高富帅。”
    许勉纷笑了，反问道：“那你是吗？”
    沈辞侧头看他一眼，眼里尽是深意：“你说我是吗？”
    许勉纷沉吟片刻，偏开了视线，红通通的耳朵落入沈辞眼里：“嗯……我妈说你是。”
    沈辞想不到许母对他的评价这样高，有些惊讶也有些高兴，说：“那我说你也是。”
    许勉纷不好意思极了，总有些不知所措，把搁在膝盖上的手移了移位置，片刻又挪了回去，才说：“我不是……我觉得我的工资还不够高。”
    沈辞差点没忍住要笑出声来，这话说得孩子气，他却受用。他说：“哦，那我的工资也应该不够高。”
    许勉纷终于肯转头看他，语气却不善，十足受了欺负但无从还击的小孩儿：“你是不是在取笑我？”未等沈辞回答，他一脸赧色继续说：“唯独你是不可以取笑我的。”
    沈辞好奇问：“为什么？”
    直到下了车许勉纷才酝酿出他高深莫测的答案：“因为我们很相似啊。”
    许勉纷的朋友姓区，读作“欧”，喜欢别人叫他区先生。他除了是个少有名气的书法家，也是许勉纷的老板。说是老板似乎也不大对，应该说是许勉纷出idea，区先生负责出钱替他实现，当然还有别的营销人。听许勉纷介绍，两人是感情深厚的发小，自小你来我往、相互帮衬，回溯族谱而上的话，没准还能找出点儿什么血缘关系来。
    区先生面目和善，见了沈辞，却只礼貌一笑，双方友好握了一回手了事。之后他转向许勉纷，两人亲密谈了些沈辞听不懂的闲话，之后区先生就一路领着他们走，一幅一幅去看挂在长廊上的作品。
    逛完长廊寒暄了一阵，两人作势要离开。区先生实在也忙得很，和许勉纷聊完后转头又招呼起客人来，便也不多留他们。离开书法展复又上了车后，许勉纷生怕好友的冷淡疏离会造成沈辞的不虞，忍不住偷偷看了几眼沈辞的脸色——正常得很甚至带了点儿小愉悦，许勉纷心里便松了口气，挑起个话题说：“我们要去哪里吃？”
    沈辞笑着转动方向盘说：“环中路的全鱼宴餐馆，我订了座，你不是喜欢吃鱼吗？”
    许勉纷“嗯”了一声，为着沈辞的体贴，心里欢快极了。
    全鱼宴餐馆在城市的近郊处，背后是一条河，源头是西南山上的大江，到了此处少了波澜壮阔的气势，多了些清湍浮景的锦绣。
    二人饭后到河边散步消食，边上的树经餐馆的装饰挂着连串的小彩灯，可惜今夜没有亮起，否则河边气氛一定很是浪漫。
    许沈二人边走边搭着话，沈辞说到了他死赶出来的新游戏，夸夸其谈，十足王婆卖瓜。
    许勉纷问：“如果我买这个游戏的话，有折扣吗？”
    沈辞明知故问：“什么折扣？”
    许勉纷真以为他没听懂，解释说：“就是内部价啊，给熟人的。”
    沈辞坏心眼地又问：“什么内部价呀？”
    许勉纷又窘又羞，总算明白自己被戏弄了，不愿再说下去：“那就算了。”
    沈辞这时却揪着不放：“你得说了我才能向我老板争取呀？”
    许勉纷没再说话，加快了脚步，几步走在沈辞前面。
    沈辞却停在原地，静静看着许勉纷的背影，心里下定决心要主动一回。
    “许勉纷！”他叫了一声。
    许勉纷皱着眉头怪不愿意地转过身来，正是此时，顺着河边连绵的树上同时亮起一盏盏的小彩灯，五光十色，如夏夜萤火栖息树中，嘻嘻哈哈瞅着人看。
    沈辞说：“你追了我快一个月了，我怎么也得给你争取个员工亲属价不是？”
    许勉纷臊红了脸，手足无措，幸得在夜里看不清晰，否则他就要找个树洞给钻进去。
    沈辞又说：“之后我的公司会推出一款网游，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玩？我们可以一起打怪升级入门派，等攒够了级，就去结婚养宠，怎么样？你愿不愿意？”
    许勉纷颤声说：“我从来没玩过网游……”
    沈辞站在灯火阑珊里，柔情似水地对他说：“没关系，我带着你玩……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许勉纷的羞意蔓延了整张脸，连着眼角微微发红，他说：“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