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透过屋顶，落在地上发出细碎轻响。沉睡多时的黎墨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环视一周身处的环境。
    破旧，寒酸。
    这是黎墨的第一感觉。
    “哒。”
    一滴雨水落在了黎墨脸上，冰凉冰凉的。
    好吧，这破旧得还真……咳。
    就在黎墨在心里头吐槽的时候，门被人推开了，一个撑着纸伞的白衣男子走进屋，有条不紊地收起纸伞，用手轻拭去衣上水珠。
    “醒了？”白衣男子将手上的食盒放在桌上，走到简陋的床边执起黎墨的手，细细把脉一番，后展开一抹笑意。
    “恢复得不错。”白衣男子收回手，走到桌边将食盒里的食物一碟碟拿出来放在桌上。黎墨定眼一看，发现这全是他爱吃的，只是不知为什么一向看见美食就肚子饿的他看见这些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居然感觉不到饿。
    “师兄。”黎墨开口唤道，却明显看见一向稳重的陆尘手抖了抖，险些将刚要端出来的半只烧鸡贡献给土地。黎墨见状怔了怔，险些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但还是没有多想继续说道：“师兄，这是哪儿啊？”
    陆尘将食盒放在旁边的椅子上，招手让黎墨过来吃饭，但对于他的问题却仅一笑不答。得不到回答的黎墨扁了扁嘴，手撕一个烧鸡腿就这样啃，只是……
    “师兄，这烧鸡咋没有味道啊？”
    陆尘稳下心神，着黎墨的手咬了口他手中的烧鸡腿，咀嚼咽下去后笑着对黎墨说：“味道是有点淡了，加上这几日我给你灌了一些汤药有些麻痹了你的味蕾而已，所以你就感觉不出来这烧鸡有味道。”
    黎墨虽然觉得这话有点扯淡，但是陆尘从未骗过他就选择相信对方，轻哼一声埋怨道：“我又没病，师兄你又灌我迷魂汤。”
    陆尘笑着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在黎墨低头吃烧鸡的时候，眼眸沉了沉。
    午夜，按理说睡了好几天的黎墨应该很精神的，但是只和陆尘聊了几句，黎墨就揉了揉眼睛糯着声音对陆尘说困了，然后就倒在床上了。
    一刻钟后再次醒来，黎墨睁开双眼，他的双眼空洞而无物，只听他细碎呢喃。
    “血……血……活人的鲜血……好香……好香……”
    陆尘认真望着床上已经变成另外一个人，或者魔物的黎墨，满眼心疼——若是他没有同意这小家伙跟他一同去蜀州城送东西，他是不是就不会掉到鬼墨凝墨池中，被下面的墨妖啃得同化。等鬼墨刑堂的鸩堂主将他捞上来的时候，早就面目全非——就在陆尘心思绕了几圈的时候，黎墨已经将他压在桌子上，在他耳旁一直低声呢喃着“鲜血，好香”，却始终没有咬下去。
    “师兄，师兄。我好疼，好疼……师兄，救我，救我。”
    陆尘突然想起那日他在凝墨池旁被鬼墨弟子拦住，听见凝墨池底下黎墨声声绝望的喊叫，加上现在黎墨在他耳旁的声声低喃，交织起来就像海妖魅惑人的歌声一般。陆尘叹了口气，抱住黎墨，手轻抚他的背说：“黎墨，你要什么就要吧。”
    黎墨顿了顿，很快就用力咬了下去。陆尘依旧还是抱住他时候的那副温和模样，仿佛被咬的人不是他一般。
    “你当真要用自己的血养着一只墨妖？且不说你这是冒着被同化的危险养着，更重要的是墨妖一旦触碰活人鲜血胃口便会越来越大，单凭你这薄弱的道行怎么撑得住。”
    那日他欲带走黎墨时，那位鸩堂主拦住他冷声说。
    “我不能抛弃他……这一切都怪我……他是我的师弟……亦是……亦是……这是我的责任，加之这也是我的缘故才会导致他现在这番模样。”
    “……”
    那位鸩堂主沉默许久，还是放行了，只是要求他的一位弟子跟随……现在他估计在外面吧。
    陆尘迷迷糊糊想起前几日的事，心里想着。
    等黎墨再度昏睡过去的时候已经是破晓，陆尘将他放在床上，失血过多的手指冰冷地描绘了一次黎墨的面容，苦笑收回手，从药篓里头找出止血的草药咬碎敷在伤口处，草药的汁刺激着伤口让陆尘轻“嘶”一声。
    “你应该将他留在蜀州城。”凌迟从门外进来，望着床上的黎墨，声音嘶哑难听，像多年没有说过话的人一般。陆尘摇了摇头，说：“谁都可以抛弃他，但是我不能，因为这一切源头本来就是我。”
    凌迟沉默了许久，说：“你们，可真奇怪。”
    “是吗？”陆尘笑笑，没有多加言语。
    凌迟陪陆尘站了一小会儿后就离开了茅屋，因为黎墨要醒来了。凌迟望着灰白的天空想着陆尘和黎墨，自感觉想不通，想回蜀州城问鸩，但是鸩又命令他守着这只墨妖，只好闷闷地呆在屋顶。
    一天，两天，三天……这个叫陆尘的冰心弟子的韧性是凌迟所感到惊讶的，身为一个局外人他看着黎墨一天的昏睡时间越来越长，需要的鲜血越来越多。陆尘从未想过要去外面抓人给黎墨喝，而是温柔地抱着黎墨，任由他吸食着自己的鲜血。
    “你快撑不住了。”在黎墨昏睡的时候，凌迟跳下屋顶进屋对陆尘说，“给我带他回去蜀州城吧。”
    “不。”陆尘摇摇头。“我还可以。”
    凌迟有些诧异的望着陆尘，许久后又跳上屋顶继续当他的沉默人。
    但是不知为何，黎墨最近吸食陆尘的鲜血量越来越少，哪怕在他成为墨妖空洞无力的时候最需要鲜血的时候，哪怕陆尘紧紧抱住他在他耳旁一遍又一遍地诱惑着他咬下去的时候，黎墨还是没有咬下去。
    难得清醒的时候，黎墨倚在陆尘身上，虚弱的问：“师兄，我是不是快死了？”
    “怎么会？”陆尘没有多少血色的嘴唇扯出一丝笑容，轻轻地在黎墨额上吻了一下。“可能是你太累了，睡会就好了。”
    黎墨摇摇头，半眯着眼靠在陆尘身上，有一言没一搭的和陆尘聊着天。
    “师兄，师兄……我们为什么还不回冰心堂？”
    “你身体还没痊愈，不宜长途跋涉。”
    “是吗？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好，我好想吃小琴做的栗子糕。”
    “很快就会好的了。”
    “是吗？是吗……”
    声音越来越小，黎墨已经闭眼睡了过去，这时一滴水刚好落在他眼角。凌迟又不知从哪里出现，对着他说：“让我带走他吧，你撑不了多久了。”陆尘依旧摇了摇头。
    是夜，阴气最盛之时，也是让陆尘最不安的时候，今日尤其突出。站在门口抬头望着天空的圆月，突然想起今日是七月十五，中元节。陆尘心中惊骇，刚想回屋看看黎墨的时候身后贴上一个热源，有些凉意的舌头舔着这些日咬的地方，惹起一个个小疙瘩。
    “师兄，你骗了我。”身后的人低声“嘎嘎”笑着说。“我如今这副模样还如何回冰心堂？师兄……不如我们一起堕落吧，这样我们就能永远永远在一起了。”
    陆尘摇了摇头，还没等他说什么黎墨就将这些日咬的同一处地方的肉咬下来一小口，疼得陆尘说不出话。
    “师兄，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黎墨咽下口中的鲜肉，舌头舔着陆尘脖子上留下来的鲜血。
    “好香啊，不如师兄我们在一起吧，永远在一起吧……我就是你，你就是我。”说着就顺着脖子上的血舔到手臂上，狠狠地咬下一块肉来。陆尘张大嘴巴想大叫，但是又被黎墨又一次撕咬给哽在喉咙。
    “师兄，你的肉好好吃……好好吃啊……”黎墨嘶哑着声音，发出咀嚼的声音。“师兄，让我吃了你吧……”
    陆尘合上眼，面容苍白而疲惫，身上的白衣已经被鲜血浸去半边。
    “黎墨……你……醒醒，醒醒。”
    陆尘的声音有些累，双眼微合未合。
    “醒不来的了……师兄，跟我一起沉沦吧，一起……就我们两个……”黎墨笑声刺耳，在将陆尘的身体转过来的瞬间，一把匕首刺入他的心脏。
    “黎墨，醒过来，醒过来了我们就可以回去冰心堂了……”
    陆尘紧紧抱住黎墨，声音温柔，手中的匕首却更加刺入一分。
    “黎墨，你知道吗？我想过万一你控制不住了怎么办……万一我死了你清醒了怎么办？我好怕你会疯了……所以我们一起死，一起离开，那就好了，那就一切都好了……唔！”
    黎墨狠狠咬上陆尘的肩膀，声音模模糊糊从血肉中传出。
    “师兄……师兄……”
    次日太阳升起，凌迟跳下屋顶看着两个抱的紧紧的人，没有一丝迟疑就将房子连同人一起点燃。
    连陆尘最后，也成为了墨妖，真是可惜了这个温柔的男人了。
    凌迟心想，然后唤出步景回蜀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