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白衣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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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堂内,一片喜庆的赤,梁上数百条红丝绦,窗上剪花影贴了上千张。宾客满堂,忽闻那喜娘一声吆喝,万籁俱寂。那美娇娘不费吹灰之力入了正堂,伴苏公子旁,客人皆言,真是金玉良缘。郎的俊女的翘。虽有帕儿遮了面,却瞧得出大概身段是极好的。端的那公子墨色的丝丝发缕落在肩上,红色的喜袍衬得妖娆更深几分,面容白净,薄薄的嘴唇就好像快滴出血般的殷红,眸子是纯粹的漆黑,好如一块不可多得的墨石。此时他正笑意浓浓对着身旁这姑娘,惹得好些姑娘煞是羡慕。
苏宅侧,一身着月白色长袍的公子,眼色幽深地望着其中梨花高过院墙的阁。墙已斑驳,再也不见那攀树折枝的姑娘,自言自语:“安安,你可还在?你又得为他伤心了呢……当初你为何不跟了我呢,我当初便同你说了,那人定会负你……”你为何宁可信他也这狡诈之人不信真心待你好的我一回?
倚着墙,脸上写着悲伤。还能听到些钟鼓铜锣的叫嚣声,丁零哐当的,很是嘲讽的意味。突然,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的嘴角微掀。安娘,等我带你回家!他心里默念着,稍稍运气,轻而易举跃上墙头,朝永安阁去。
两年,成就了情深鸳鸯,却误了不识人心的两个傻瓜。
正堂内,礼司正喝:“夫妻对拜!……”正欲说礼成时,一小丫头神色焦急,边道着抱歉边拨开人群,挤到那公子面前,似乎有什么要紧事。
可如此大喜之事岂能为其他分神?再者说,能有什么大过娶亲这门重要事?而且,那么多人瞧着,可不得叫人看了笑话!那公子眼神不慈,瞪了那丫头一眼,道:“退下!”那丫头唯唯诺诺,欲离不退的,想想退下,却又朝前近了三四分。
这不是当着这么多人驳了主人的意思,拂了主人的面子,令主子难堪吗?这种奴婢定然是留不得的,有人暗下替那丫头捏了把汗。那公子看得出是有些恼了:“还不给我退下?”
边头人议论开了,有些骚动,碎碎叨叨。
那小丫头被那公子一责,意志似乎更坚定了,硬是不愿挪动半步。公子没辙,只想赶快结束这场闹剧,收敛收敛怒气,道“何事?”
丫头左右顾了番,不顾主仆之礼,凑上去,小声嘀咕了半会儿。
旁人听不见,却瞧那公子眉间锁得厉害,脸色微变,很快又恢复原样,随口吩咐两句,便挥手让那丫头下去。那丫头似还想辩驳什么,公子不再理会,几个家丁会意,将那丫头生生拖了出去。
“继续吧。”端那公子明显是不想提刚才的事,旁人也不好多问,只得换上笑脸,将这婚礼进行下去。
眼尖的人定时有瞧见刚才那美娇娘的纤手可是拽紧了嫁裳。
礼司喝:“礼——成!”边旁的人纷纷鼓起掌,送上祝福。
……
悲声终化绕指柔,不堪听海誓山盟,红笺梦断。泪已衾枕朦胧,灼透吾心长叹,人面桃花,漏尽一世尘缘。人生若只如初见,那时回眸,望无意烟雨长安……
小丫头匆匆赶回永安阁,看着那榻上已一睡不醒的夫人,又想起爷匆忙交代的“自行处理了罢”,不由得同情起这位命苦的夫人。她也不知该如何处理,想着去找下管事,毕竟还是个夫人殁了,总不能用草席裹了扔到乱坟岗去吧。思量着,踏出了院门。
那着月白色衣袍的公子在丫头离开后进了永安阁梨花斋的院门。当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姑娘此时正躺在榻上无了生息,有些不可置信。摇摇头,把手指探到姑娘颈后试了又试,终是一激动,猛地跪下,似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捧起那姑娘已经冰凉的手,贴在脸上,又嗅一嗅她的发丝,最后将她的衣裳理好。偏过头,几颗悲伤滚落。他已经许久没有尝到这酸涩的东西了,还记得上一次也是因为这个姑娘。
回想初逢时,她抱着瑶琴,梳着最简单的发髻,正坐在他身侧同他唱曲吟诗作赋,把酒言欢。而此时,她却躺在那儿,身子更单薄了,灵眸紧闭,薄唇无了色彩,不施胭脂水粉的脸上比往昔更加苍白。
“就是这了,快些进来……”是那个小丫头回来了!他神经一紧,纵身跃上房梁。
只看到几个小厮抬着个简陋的棺材进来了。他一惊,这群奴才是要作甚?
“到时候把这棺材往忘川河里一扔,便可以了事了。”边上婆子瞎掺和,“反正老爷也不管这事了。”省了这钱给添些绸子。话毕,扭着肥硕的腰肢走向那个梳妆台。
东翻翻西找找,边找边道:“反正人都没了,这些还不如给咱儿。浪费了多不好……”她找出几个金镯子,就直接往手上套。边套着这些金镯子,还不满足的用那贪婪的眼睛四处寻找着。突然,她瞧见不远处的书案上有一只檀香木盒。那眼睛只发光,满满的欲望写在脸上。边上的丫鬟小厮也不敢掺和,时不时瞟向这边几眼,又赶忙低下头摆弄着那看着不堪一击的破棺材。婆子窜过去匆匆打开那盒子……里面躺了只镶了银边的玉镯子,上面的纹理十分罕见,管他是不是明眼人儿都瞧得出这是极难得的珍品。
梁上之人,看到这镯子后,心中猛颤,怎么会是“执心”——这可是自己那年分别时给她的饯别礼?……怎么会在这里……愣了半响,又晃过神来。瞧那婆子正欲将那镯子往手上扣,一时激动不过,飞跃而下,疾而又凌厉的手法在刹那间将短刀搁在那婆子脖子上。
那婆子还未从收获累累的惊喜中脱离,就被这脖上忽来的凉意吓醒了,哆哆嗦嗦地,举起沉重的手臂,眼珠子咕噜直转。虽不知是何人,是何方刺客歹徒还是“采花贼”,当然,如此德性,背后这森森寒意的源来定不是采花贼。
婆子正欲回头看看究竟,一句冷冷的话就如刀锋一般射了过来:“不要乱动!”刀子又近了几分,还算白净的脖颈上隐约多了条红痕。感到痛意,婆子通晓地不动了。月白色衣袍的公子从这婆子手上把“执心”取了下来,终于松开手,将短刀收起,速度很快,看不出刚才那把差点染上鲜红的短刀何处去了。他慢悠悠地掏出帕子,开始细心地擦拭起“执念”来。那婆子以为无事了,打算带着那一臂的镯子偷跑。月白色衣袍的公子眼神一凝,擦拭“执心”的手却没有停下,微微瞟了眼婆子那方向,可谓是眼光如利剑,令那婆子唬得不敢挪动半步,腿脚发软,才瞧见边头刚才一起来的小厮统统没了影儿,索性晕了过去。
“真是脏死了。”那公子将“执心”装回檀香木盒,揣进怀里,起身,移到那晕厥的婆子面前,再挥出短刀,只是瞬间便挑了婆子一双手筋,冷哼,“算你走运,若不是在这永安阁,你这双手啧啧,我就要喂狗了。”话毕,他又折回去。
他轻轻抱起那个姑娘娇柔的身躯,恍若无骨,而且,这姑娘轻的可以:“安娘,我知道你这几个月来一直过得很苦,很不快乐吧……你再睁眼看看啊,我来接你回家了……我们回家,我求你睁眼看看,我是……”他的神色与之前相比可谓是若二人,柔情似水,如翩翩雪莲。他抱起她,踏出门,再没回头看一眼。
从今日起,世上再无洛颜安。
……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儿。从出现在长安,以惊鸿一舞风靡一时,无人不知晓,到风月楼诗酒会同风月苏公子名扬四海,并以极速成婚——那是一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空客婚礼,甚至喜服都没有,连嫁妆都不见,据有人传言,是在一个十里桃花盛开的林子里,那里的一个凉亭……到后来的淡出人们视野,到最后的消声灭迹。
她便成了一个传说。再有后人妄议,均不知缘由销影。
有人曾看到,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头儿坐在梧桐上叹息:“当初岂就信了那人……”想是为苏公子同颜安姑娘的事叹息吧,那件不顾正房殁了、同妾在房中作乐落下街道人不少口舌。不过更多是在为颜安姑娘的逝去叹惋与苏公子娶亲那事不值。不过,这种事情,过个一年半载,估计就没人记得了吧。
远处有道白影,凉薄的箫声透入骨髓,似乎听见有人轻吟——旧时的调儿“君似离我很远,却又近在眼前,只是弹指瞬间,君却早已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