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冥冥，华灯煌煌。周凯里像小狗一样跟着周意远走进他家。
    “饿了吗？”他殷勤地把凑到周意远眼皮底下，一双眼睛闪闪发光，“你今天除了喝酒都没怎么吃东西，我给你弄点东西吃好不好？”
    周意远的视线放在不知哪里，一边随意地点头，一边脱外套：“我先去洗澡。”
    周凯里唰地举起双手：“好的！我去放洗澡水！”
    周意远看着他的背影，无声的叹了口气。
    周凯里太聪明了，能仔细观察他的脸色，精确捕捉他的心情，所作所为完全压着他的底线来，前进一步周意远就可能直接逃脱，后退一步他又可能会察觉不到，这个度周凯里把握地太精准了。周意远现在进退维谷，他不能直接挑开尚还虚掩在朋友关系上面的薄纱，一旦撕破脸可能就会失去一个契合到心坎的兄弟。一想到将来和周凯里形同陌路，他就觉得万分可惜，所以宁愿装傻躲避，不停和周凯里周旋，希望他知难而退。
    周意远满心疲惫地泡完澡走出来，正好周凯里的芝士焗土豆泥搞定。他穿着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臂上，系着海绵宝宝围裙，笑眯眯地哼着英文歌，戴上手套从烤箱里取出烤盘，厨房里都是热乎乎的香味。
    周凯里不会做中餐，只会做西餐，偏偏他自己又不喜欢吃，住进这里之后每次都是做给周意远吃的。
    周意远在周凯里期待的眼神中舀了一勺土豆泥吃下去，点评：“味道不错。”
    周凯里开心地转身打开冰箱，倒了两杯橙汁出来。
    周意远一口一口地吃着，突然开口道：“你的伤都好了，打算什么时候搬回大学城？”
    周凯里一怔，明亮如星的眸子一下子黯淡下来：“你要我搬走吗？”
    周意远有点艰难地咽下土豆泥：“毕竟那边离你工作的地方更近。”
    周凯里耷拉着脑袋：“是我打扰到你了吗？”
    周意远顿了顿，点头：“是有点困扰。”
    周凯里看着他，眼神里满满的伤心：“那我明天搬可以吗？”
    周意远没有看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可以。”
    第二天是周日，周凯里没有课。周意远也没有上班，他是自己老板随时都可以给自己放假。
    两个人面对面沉默地用过早餐后，周凯里回客房收拾为数不多的行李。
    周意远坐在书房里看书，明明眼睛里面看进每个字，但就是拼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玩意，全副注意力都放在外面，他可以听到周凯里来回走动的声音，可以听到周凯里提出袋子的声音，可以听到周凯里走到书房门口的声音。然后，门被敲响，周意远立即弹起来，回过神坐回椅子上，镇定地喊了一声：“请进。”
    周凯里站在门口，他穿着一件浅蓝的毛衣，露出白色的衬衫领，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扎在后脑，只有几缕碎发飘在眼前，干净又漂亮。
    “我东西都收拾好了。”他道。
    周意远干巴巴地应道：“哦。”
    周凯里微笑：“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以后有空请你吃饭。”
    周意远点点头：“好。”
    周凯里：“那，我先走了。”
    “……再见。”
    周凯里笑笑：“再见。”
    他转过身，周意远突然喊：“等等！”
    周凯里回头，眼神里充满说不出的期待，亮晶晶地看着他。周意远有些狼狈地偏过头：“那个，我送你回去吧。”
    周凯里眼睛里的光一下子熄灭：“哦……谢谢。”
    “不，不客气。”
    一下子生疏起来的语气和从昨天晚上开始诡异尴尬的气氛都让周意远不舒服，他甚至莫名其妙的觉得生气。解释不了这种陌生情绪的周意远挟着一阵风走过周凯里身边，站在大门口等他。
    周凯里蔫巴巴地拎着一袋衣服，抱着一只小黄鸡公仔跟在他后头。周意远看着小黄鸡：“这个……”似乎是他卧室里的……
    周凯里抬起好看的眼睛瞪他：“这个送我行不行！”
    周意远：“……好。”
    周凯里：“哼哼。”
    汽车开进大学城，在公寓楼下缓缓停下。
    周意远：“到了。”
    副驾驶座上，周凯里一路上都闷闷不乐地抱着小黄鸡磨蹭来磨蹭去，闻言一动也不动。
    周意远迟疑了一会，没再出声。
    车厢里弥漫着奇妙的沉默。
    周意远一直注视着前方，恍惚间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他下意识地侧过头，鼻尖蹭过周凯里的脸颊。
    周凯里跟他凑得很近，近到周意远几乎能感觉到他口鼻间呼出的热息，近到周意远能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影子，那抹水晶棕紧紧捉住了他的全部视线。
    周凯里看着他，侧首在他耳边呢喃一声，翻身利索地下车走人。
    车子里很安静。周意远的耳朵却在轰鸣，像在逐步靠近正在起飞的直升机，不仅仅是耳朵，他整个人都像是要被气旋吹起，心脏轻飘飘地摇晃，完全不着力。
    “我不会放弃的。”周凯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