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坐着的是他，十年后当我们再次见面的时候，他已经习惯于监狱里的一切，衣食住行，包括他往日所犯下的罪孽。
    莫阳叶问他：“最近过的还好吗？”每一次虽然开白场所说的不过是家常客话，但听上去总透露着什么难言之隐。
    他无所谓的笑道：“也没什么好不好的，反正不都已经习惯了嘛。有时候想想，那时候做的事……还真的是鲁莽呢。”
    十年了。我们的容颜眉宇间早已看不出当年的青涩，而我们曾经试图以成熟外表伪装自己的无奈，却彻底体现在他的话语中。
    多么傻，多么愚蠢的年少。
    ——或许现在想要改变，想要将自己的欲望敛藏心底，但是……我们又何曾明白，以前无知而懵懂的时光，在我们身上留下的痕迹，该会有多难忘。
    这便是刻骨铭心。
    一路走，走走停停，思绪游离在外，抓不回，放不下。
    莫阳叶的脚步蓦地停下——熟悉的场景映入视野内，虽然已经装修了三四次，但那扇铁门，却依旧保持着原样。门卫在门卫室里看报纸，时不时抬头四周探望，目光游移间落到莫阳叶身上，中年大叔朝他喊道：“外面的，干嘛呢？！”
    他起身，走来，好像依稀看的出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十年后，长天一号不见了，所有人都不见了，留下的只有斑驳的回忆。
    “啊，我只是看看，这就走。”
    “等一下！”门卫大叔突然叫住了刚要迈步离开的莫阳叶，“你过来。”
    莫阳叶迟疑了几秒，并没有回头，而是背对着他幽幽念道：“古树林，古树林，谁说你是枯树林？”
    放手吧，就让沉浸在悲伤里的脚步，继续前行，前行……
    第五中学的校牌经过三番四次的提议后，终于晋升为镀金大字，在阳光的反射下，闪着耀眼的光。
    绿荫下，阴影斜斜，零零落落，参差不齐。
    莫阳叶踢到了装可乐金属易拉罐，易拉罐滚出一段距离，在栽种于街道两旁的其中一棵杨柳前停下，那边，一个穿着制服的学生望了他一眼，弯腰将地上的易拉罐捡起，“哥哥，你老师没告诉不能乱垃圾吗？”
    莫阳叶抱歉的说：“啊，对不起，对不起。”
    学生拿着易拉罐，扔进垃圾桶里，“下次不能再这么做了，不然的话好好的休息区就乱糟糟的都是垃圾了。”
    被小自己十岁的男孩这么批评，莫阳叶笑的很尴尬，“我知道了……”
    直到学生背着书包的背影消失在远方，莫阳叶摸了摸口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餐卡，走到学生刚才扔易拉罐的垃圾桶前，将卡扔了进去。
    “不能乱扔垃圾……”
    “不能乱扔垃圾……”
    肚子里反复念叨着这句话，莫阳叶双手插入裤子口袋中，迈向远处的地平线。
    >
    “古树林，古树林，谁说你是枯树林？”
    “古树林，古树林，谁说你是枯树林？”
    门卫的双手握着报纸，而视线却并未停留在文字或图片上。
    这句话，他已经有十多年没有听见过了呢，以前，就在这所他守护了将近三十年的学校里，发生了太多太多，太多太多……
    多到记不清，多到你无法估计。
    可是……每当回头望去，却总可以隐隐约约感受到属于记忆的气息，飘渺而寂寞的游荡着，就像是迷路的孩童般，迷茫空虚。
    谁还会记得呢？
    被时光之箭戳碎的玻璃，正在汗水和泪水的灌溉下一点点复合，但最后，黏起来的玻璃上还依然存在着破碎过的痕迹。
    出现瑕疵的玉不是好玉，那么……出现污点的人还会是好人吗？
    说不准吧。
    <
    方戬翻开日记本，自从染上记日记的“好习惯”后，他已经完全投入其中，抱着我要保存好这份回忆的心情动笔写下今天发生的故事。
    很晚了……挨家挨户的灯光接二连三的暗灭。
    偶尔抬头看时间，居然都快凌晨了，方戬急忙写下最后一句话，合上笔记时，一张照片调皮的逃了出来。
    照片已经有些泛黄，但印在上面的彩色油墨并未彻底褪去，还是如旧的面孔，还是勾肩搭背一同欢笑的……
    回去了会怎么样呢？
    如果没有遇到他们，又会怎么样呢？
    方戬发觉自己的胡思乱想模式在不经意间被开启，便连忙将照片夹回原处，到卫生间快速洗漱完后，就躺在床上，仰望被黑夜覆盖的天花板，那盏灯，摇摇晃晃……
    晚安。
    希望这个夜晚能有个甜美的好梦。
    >第一章和风（一）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