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前说罗智慧一家人被发配到H省，就说说这H省。
    H省，有名的能源大省，可惜这是20世纪的事了。H省以传统型的能源为基础，奉行简单粗暴的挖了卖的模式，发展到现在能挖得不多了。说白了，到了今天，这个省已经不吃香了。H省的地位已经从过去的领头羊变成现如今的拖油瓶了。
    而罗氏集团，虽然大大小小涉及了不少方面，但是偏偏主打又朴实又高端——餐饮，简而言之，就是卖得比较贵，服务比较好，隐私保护得比较好的私人饭店。
    其实一开始罗氏餐饮主要集中在一些政治中心和经济比较发达的地方，譬如S省，政要富商群集，一开就能开好几家，多少年过去了，罗家餐饮业在其所在地区的市场早就饱和了，扩充是必行之事。
    但是像H省这样的恐怕不太容易把握度，如何卖得符合H省的行情，又不砸自己招牌是一个大难题。
    因而之前有一次部长审核，财务部的部长成卢为了显眼或者说为了之后的晋升，自己请求去H省发展餐饮业时，罗氏上层予以了厚望，给予了别的部长没有的财、物上的支持。成卢想要在这边贫瘠的土壤上，种出鲜艳的花，以充功绩，但是显然他失败了。不但没做下什么功绩，部长审核没过，丢了部长职位，还因为好面子，受不了做一个普通员工的待遇，自己请辞了，但是却留下了H省公司的空壳。
    最近宇宙兄弟拿不了主意的一件事儿就是是否取缔这家公司，高层其实是不想关掉这家公司的，一方面觉得就此取缔自己灰溜溜的，损失巨大，另一方面也是放不下扩张的野心；但是却苦于没有人手。
    现在好了，老爹一声令下，把小妹打发过去了，看这情况以后这地界儿只能是白养着了，倒是也不用左右为难了。
    不过这些细节罗锦是不知道的。对于罗锦来说这事儿以前又没发生过，或者发生过不记得了，没什么印象，只知道是把罗智慧发配了，这样一来就走了一个炮灰boss，身边没有捣乱的以后就要容易许多。
    不过呢时间总是会证明历史是有其客观性。
    说会罗锦自己吧。
    自从打发走了罗智慧，罗锦一直都处在一种茫然的状态里。并不是说，对即将发生的事的无措，而是罗锦对前世事情的认知已经混乱不堪。
    短短的时间内，原本完整的记忆，一点一点的缺失，原本捋顺的事情一下子又重回了迷雾深处。
    作为一个还在咿呀学步的小屁孩，罗锦唯一可以尝试的是不停地反复回忆。然而这种方法在这时彻底失败了，甚至罗锦发现，刚刚重生的时候非常轻盈的身体或者说大脑，随着回忆的不停重复慢慢变得沉重，仿佛要重新回到前世失去一切，却还没有能力的那个超低谷，而每当这时罗锦就会不由自主陷入睡眠之中。
    这方法同时还加快了记忆的流失——如果回忆的某件事，让罗锦的情感波动比较大，那么罗锦睡过一觉之后这件事就会从罗锦的脑海中消失，不是纯粹的完全消失，而是说再次重复的时候，会发现这件事为什么发生，怎么发生的，之后有什么结果，这些关键点都被忘记了，原本脑海里呈现的情感极强的画面，只剩一句发生过的话，单薄简厉。
    刚开始罗锦并不觉得有什么，如果时光以遗忘这些不堪的记忆为代价而给自己重来一次的机会，罗锦觉得自己应该摆出一种予求予取的态度，以表达自己的感恩。
    但是实验出来的这种遗忘记忆的方式，有些太有规律了，就好像是脑海里有一个人，或者机器，针对性地把一本长篇小说从主角的角度来写成梗概，先删掉配角和配角的剧情，然后将每件事略过原因时间地点人物，只留下主干，并且以自己回忆过事情为先。
    罗锦自嘲的想，如果自己曾经被A哄骗到B地，中了C药之后被D捅了一刀，后来被E救了，那么也大概只会记得自己大概在某个时段被人捅了，后来没死。
    这些事情有些诡异，罗锦也没有办法诉诸与人，只能自己头昏脑涨着，隐隐有些担心自己这幼小的身体，能不能忍受这脑部的负重。
    除了混乱的记忆，罗锦还有很多事情不清楚，并不是因为记忆，因为从一开始罗锦就有所察觉。
    比如郑伯的出现，以及郑伯与爷爷之间的…暧昧关系；还有自己二叔一家还没有见过……
    罗锦又睡着了，脑袋里蹦出的最后一个意识是不知道醒来会忘掉哪件事。
    当然罗锦也不是总有时间来回忆以前，比如在每天午休醒来后，郑伯会带着他到处去窜门，有时候会去某些人家做客，有时候也会去看看祸祸那些“老家伙”——郑伯原话就是这么说的。
    罗锦只看郑伯下车的时候的姿态是放松还是板正，就能知道待会儿是吃点儿东西看戏，还是吃点儿东西睡觉。
    当然，罗锦看了几次之后对郑伯在这个家里所处的位置有了深刻的理解。不仅仅是之前猜测的管家，郑伯确实管着家里的人——这个人指的可不仅仅是下人，还有罗定坤和罗智宇等等，甚至郑伯还有可以代表整个罗家的发言的权利。
    这天和往常不太一样，郑伯瞅着时间在午饭之前就把睡得糊里糊涂的罗锦抱上了车，不一会儿就到了目的地。
    “小爷爷，我好想你啊！”耳边一声高昂的女音，随即被重重一扑，幸亏罗锦在郑伯怀里，郑伯微微一躲，卸开了大部分力但是罗锦还是被迫从睡眠中清醒过来，却一时半会儿指挥不动睡得酥软的身体，只能迷茫得眨眨眼里泛起的水雾，借着郑伯给的力量，趴到了他肩上。
    耳边的两个人好像又絮叨了几句，那个不熟悉的声音，不似初闻时尖锐，嗓音娇娇软软的，蕴含着小女孩独有的软糯乖顺，但难得地吐字清晰一字一句由耳入心，让听得人仿佛陷在了一个大大的棉花糖里，灵魂里都沾上香甜的气息。
    好听啊，好多年没有听过这么清澈的声音了，罗锦打起精神，扒拉着郑伯的胳膊转过身来，要看看这个声音好好听的小姐姐。
    罗锦看见了一个眼熟的小姑娘。跟刚刚过耳难忘的甜美的声音一样，眼前这个姑娘浑身都泛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天真无邪的气息。
    简单的粉色皮绳箍出一个利索的长马尾，两边的碎发被缀着樱桃的一字夹收拢，小瓜子脸上杏眼灵动，鼻梁小巧，粉唇微嘟，再穿着一身英伦范儿的雪白的校服，活脱脱一个象牙塔里不谙世事的小公主。
    虽然跟印象里的差异很大，但是杏眼和这微妙的唇形，却是没变，这一丝熟悉还是让罗锦从庞杂的脑库容里把人揪了出来：“二姐？！”
    罗二姐还在好久没见的小爷爷怀里磨蹭，听见有人叫她，不情愿地转过头来，瞬间一脸惊讶：
    “爷爷，小锦的病好了？”罗永晴已经伸出了罪恶的双手，戳上了罗锦最近养得白胖嫩滑的小脸儿。
    “时好时坏的”，郑定海犹豫了一下，“你最近多过来看看，陪一陪小锦，让他开心点儿，说不定会好得快点儿。”这是郑伯来这儿的主要目的了。
    这意思是自己最近可以住在老宅里了，“好啊，那爷爷可不可以把小灏他们也接过来？”罗永晴打着小算盘，转身又趴进郑伯怀里，眼里放出希冀的光芒。
    郑伯装作没看见的样子，说“小灏他们上学太远了。”
    哦，原来自己还是要上学，罗永晴心里很是失望。
    被忽视的罗锦看着这个小爷爷私自给自己定下的小玩伴，也觉得好笑，这张小脸上的表情可是把心思转换都透露出来了。
    “姐姐”罗永晴还在失望，罗锦已经大张着两只手，往罗永晴怀里扑，被罗永晴眼明手快地捞住了。
    无动于衷的郑伯收到了来自亲亲小孙女的一个夹杂着不解的冷眼，但是郑伯：……
    没错，短短的一个月，除了大朗(罗永朗)，剩下的大哥(罗定坤)，抽空回来的智宙夫妇，就连罗锦他亲爸妈都被这样吓了一跳。
    你在罗永锦跟前逗逗他，转头跟别人说话的时候，稍微一点儿不注意的瞬间，就往你身上扑，还常常险之又险，被扑的人还总觉得是自己没照看好，差点儿把他摔了，但是看了好多次的郑伯表示，你就是一动不动，他都摔不了。
    罗永锦的小胳膊小腿看起来软绵绵的，但是其实说不出的有劲儿，就是你接不住或者没发觉，他也能靠自己的胳膊挂你身上。于是被扑的人有的自责，有的惊喜……一言难语。
    说出来也没人信，郑伯：就让我一个人清醒着吧！
    罗锦在小玩伴的怀里笑嘻嘻的玩耍，吸引了罗永晴大部分的注意力，然而郑伯在罗锦的笑嘻嘻的眼神里，察觉到了挑衅……
    当然罗锦觉得自己说是在用这种方式向亲人们表达他不能诉诸于口的歉意和思念，啊，顺便逗逗小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