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割舍(一)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1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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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枯黄的是落叶,灰白的是墓碑。无情的是秋风,有情的是活着的人,懂得人生的人。
    已经是第几次来替他扫墓,这个数字夏唯忘了,不是存心,亦不是有意,而是被迫,一旦淡忘换来的或许是欣慰,或许是对于自己的一种原谅。
    三年前的坠楼以自杀草草结案,无人去深究何种缘由,何种目的。当时在送葬典礼上,他以前很照顾的卫以边骂边哭,哭的声嘶力竭,歇斯底里。而自己似乎落不下泪,隐忍着什么。卫以当时指桑骂槐,表面上怪自己的无能为力,实则背地里是在指责自己罢了。大概谁都选择了缄默,于是祭典在酒宴后不欢而散。
    卫以经常来扫墓,他好像把这件事当成了习惯——如果他是在为亡灵献殷勤,那就只是徒劳无功,更会导致以前的误解也因此愈加愈深。
    他也不小了,会懂得这一点的。
    夏唯将手中的雏菊放在墓碑前,低声说了几句常话,无非是“你最近过的好吗?”“我过的很好,你不用担心”之类的。他生前也不喜欢客套,这会令他觉得虚伪,夏唯也不明白,只是自顾自的捏造着肚子里空无的话,将他们一个一个字的吐出来。
    不知为何,他感觉自己比说客套的人更虚伪。
    表面上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
    卫以也来了,他的手里捧着洁白的百合花——看见夏唯,他先是一怔,随即露出厌恶的表情。
    “你怎么来了?”他厉声问道,青涩的面庞硬是拉出狰狞。
    “我不能来吗,以前……我可是他的挚友,来扫个墓很正常不过吧。”夏唯说。
    对方很反感他的话:“不许就是不许来,你是他的挚友那都是以前的旧事,现在他走了,你,只是……”
    “只是什么?”夏唯插话反问。
    卫以接不上话来,沉默的低着头,瞧着他,夏唯不禁咬嘴唇,咬的很用力,似乎要把嘴唇给咬出血来才肯罢手。
    “我不喜欢看见他最疼爱的你,因为……我和你一样认为,他喜欢的人只有我,唯一的我。”夏唯的语气带着无奈,但更多的是释然,“但事实总在呈现着残酷的真相,占有欲往往会导致心生嫉妒,导致嫉妒心冲破理念,就像……当年的,你,一样。”
    卫以始终低头无语,他径直走向墓碑,半蹲的送上他最爱的花——圣洁而高贵的百合花。
    “还是百合啊……”夏唯低喃道,“你真得很喜欢百合……呢。”
    卫以怒视了他一眼,后者戛然而止的话语还未冲破喉咙,就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夏唯干笑道:“如果这句话是他说出来……的话……”
    “废话很多!”卫以难得的嘶吼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傻帽的就像只乌龟!”
    夏唯愣怔了下,他虽然知道眼前的“敌人”是“威武”而“雄壮”的,可是……他真的在生气,很生气,非常生气,异常的……对自己在发火。
    “……卫以。我不懂。你为什么、会想要独占他。我现在也不懂,以前更不懂……”夏唯苦涩的话语,是义无反顾的脱口而出。
    要是我没有占有欲就好了……
    枯黄的是落叶,灰白的是墓碑。无情的是秋风,有情的是活着的人,懂得人生的人。
    而领悟人生的人,却从来不会去试图理解何谓无情,何谓有情。
    雏菊和百合,安静的躺在冰冷的泥土上,栽下的种子,最终还未发芽结果。
    “你下次还会来扫墓吗?”卫以半蹲着,略显沙哑的声音表示他在哽咽。
    “嗯……会来的。你不也是一样,不过我不可不希望来一次吵一次。”
    “你别来了。”卫以下句话令夏唯措手不及,“我会来替你,来替你见他。”
    即使相差一岁不到,可语气中的警告气味瞬间如火星般散开,一股脑儿钻进夏唯的五脏六腑,它们开始腐蚀他内心深处沉淀的什么……异样的物质。
    咯吱。
    “你……你在说什么……什么话啊这是。开玩笑的吗?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这是警告!警告!你,知道吗?”卫以背对着他,看不清表情。
    “卫以,你别得寸进尺啊。虽然对你来说我是夺取你对他的爱的人,算是坏人吧。但你,你不至于这么……你知道警告是什么吗?只有你比我厉害,才能警告我。那你呢?又算的上几斤几两,就拿这种小孩子口气来警告我!”最后的“可笑之极”夏唯却不忍说出。
    他开始转身,转身,面对他,抬头,抬头。
    夏唯被他机械的动作惊到,尤其是,卫以面部肌肉表达出的愤怒。
    “我的确不比你,但我就有资格在这里警告你,离开南祎,能滚多远就滚多远,最好滚到西伯利亚,冻死在那里算了!三年前若不是你的失误,南祎,南祎他会死吗……会吗?都是你,都是因为你……”
    他开始哭泣,哭泣,像只受了伤的麻雀。
    映在夏唯瞳孔中的他,一息之间,似乎便会灰飞烟灭,流转于浴火和涅槃之中,飘零,破碎,直到彻底消散。
    卫以,是他最爱的人吗?
    如果不是,难道他又算得上吗?
    是啊……谁是谁的劫数,谁又是谁的归宿。这些有何重要?
    人与人求的不过是一世的缘,即使是会被切断的缘,孽缘,良缘,何种缘,都好。
    但无论他想要去接受或是排斥——到头来却都只是梦一场,空一场。
    秋天的暮色最值得欣赏,夏唯孑然一身,倒是落得清闲。
    塞柜底的信纸被他再次翻出,已是时隔三年,纸在,人未在。
    许久没有写信,都快遗忘格式等事项,只得苦笑着问度娘。查好弄好后,提笔写信,却是一句也想不出来。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细细读来,才发现这是黄景仁的《绮怀》——
    要是那个读文学读到蒙田的大学者知道自己变的如此文绉绉,会不会借此来开玩笑呢?
    也罢。反正都已经看不到了。
    寥寥几字,落款封笔。贴好邮戳后,夏唯出门寄信。一切顺风,却在半路上被拦截,出乎意料的出现,带给他的不仅是震惊,亦是一种悲凉。
    卫以的行为他曾经试图尝试过:但最后,他选择放手,换取另一种方法剥夺他给他人的温柔。
    这一次,他料想到了。
    单纯的少年已经褪去纯良的外衣,新的衣裳有个很坚强的名字。叫:
    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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