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是夜，北楚营内静谧，只听到巡逻士兵来来回回的脚步声。楚清歌正在翻阅着兵书，楚正弘已经睡下，而且睡的特别香甜都打鼾了。放下书，楚清歌往出榻边走去。烛光拖曳地面的黑影越拉越长，冰冷地指尖划过榻上那恬静之人的面庞，再到那白皙的颈脖。
    突然，一支羽箭破营而入。楚如隼般锋利的眸光看去，楚清歌抬手就握住了箭身，稍一用力就断成了两截跌落在地。
    “太子殿下，王爷，你们没事吧？”宋奕宇带着人冲了进来，外头一片哄乱，火光漫天。
    “垂死挣扎。”一脚踩在了羽箭上，楚清歌面色阴沉，浑身散发出凛冽之气。
    “胡诋擅夜袭，怕是太子来营之事暴露，他们想趁机掳了太子好与我们谈和。”想来大家都知道这突然而来的袭击是怎么回事，宋奕宇略微分析了一番敌人的目的。
    楚清歌没说话，只是回头看了眼那被吓醒的小太子，目光冷傲。而就在此时，又有好几支箭射了进来，这次，箭头都是带了火的。
    “王爷，保护好太子！”宋奕宇大呵一声，拔剑就往外跑。
    踩灭地上的火团，楚清歌冷声一哼，什么时候轮到他来吩咐自己了？小太子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笨拙地套上盔甲跑到了自个儿皇兄身边，战战兢兢地四处看着。
    “胡诋人已然没有退路，抓到你是他们唯一能够存活下来的办法。太子殿下，你后悔吗？”余光一扫那抓着自己衣袖的人，好看的唇勾勒出一抹邪魅的笑。
    “不！本太子才不怕他们！”小太子故作镇定，咽了口唾沫，大声道。
    “噢？”美眸微流转，舌尖舔过干燥的唇。那妖娆的尾音落下，最后一缕烛光也熄灭。几道黑影窜落，悄无声息之际，惨白的营帐划过几缕猩红。
    宋奕宇带兵追到了九狼沟，杀败了埋伏于此准备继续夜袭北楚的胡诋人。日出东方，当他马不停蹄赶回营帐的时候，只看到一片狼藉。
    “大将军，夜袭之人在您走了之后直接攻击了主营。我们来不及回防，昭王因为保护太子殿下而身受重伤。至于殿下…”上前汇报的士兵说到这里就不敢再说下去了。
    “殿下怎么了？”握住剑柄的手紧了一紧，宋奕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主营那几道红，脑袋瞬间就白了。
    “殿下…殿下没了…”
    随着这句话颤抖而出，宋奕宇的心也沉下了谷底。往前走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头脑也越来越昏沉。掀开主营帘幕，昨夜还有说有笑的那个小太子躺在了榻上，已然没了气息。握住他冰冷的手，再看他身上狰狞的伤，饶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在此时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不好了！王爷失血过多，军医说怕是…”一名小兵冲了进来，但是话还没说完就被满脸泪痕的宋奕宇给揪住衣领按在了墙上。
    “怕是什么？你要敢说下去本将军就撕烂你的嘴！”把他狠狠丢在地上，手背抹过眼泪。嘱咐下属将太子尸首先送回北楚后，便急忙赶了过去。
    “将军。”而就当宋奕宇要靠近楚清歌时，却被他的暗卫凛生给拦住。
    “你干什么。”危险的气息，一触即发。
    “王爷有令，不许将军前去探视。”凛生冰冷道。
    “让开！”宋奕宇红了眼，拔出剑就横在了他脖子上。
    “战事不能再拖，昨夜胡诋使出调虎离山之计使得我军损失惨重。若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怕日后我军举步艰难。还请将军三思。”就算面对刀剑，凛生亦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继续与他说道。
    握紧双拳，宋奕宇愤怒地收回了长剑，不甘心地往里头望了一眼便转身离开。他要在今日，拿下胡诋。太子的牺牲，楚清歌的重伤，北楚大军的损失，三年的光阴。他要让这帮蛮夷千倍万倍的偿还！要他们给太子陪葬！
    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母妃，她正坐在廊边看着自己。手中团扇掩面，忽而就落下两行清泪。为什么要哭？母妃您为什么要哭？您看到了没，清歌已经长大成人，已经是一名驰骋沙场无人能敌的王爷。
    而且…而且很快…
    “清歌！清歌你醒醒！”宋奕宇轻轻拍打着楚清歌的脸，声声呼唤着。他肯定又做噩梦了，这般剧烈的颤抖。
    猛地睁开眼睛，心脏的跳动一下一下都是疼。勉强坐起身，浑身都跟被撕裂了一般，一口腥甜涌上从嘴边喷薄而出。望着洁白被褥落红点点，楚清歌皱了皱眉。
    “清歌！来人，快来人！！！”宋奕宇大惊，立刻就跑到门边喊了起来。很快就有军医提着药箱子冲了进来。
    “外伤不打紧，但怕是这内伤需要时日调养。王爷，老臣斗胆问您一句，这几年是否经常夜不能寐，就算是睡下了也噩梦缠身？”军医为楚清歌把上脉，神色有些凝重。
    噩梦缠身啊，或许吧。楚清歌点了点头，四下看了看。这不是军营，倒像是什么客栈之类的。自己昏迷了多久？大军都到哪里去了？
    “王爷，您心中积郁若一直放不下，怕是这内伤会一直跟着您，而且越来越严重。”
    “你下去吧。”
    “是。”
    军医告礼退下，他一番话的意思无非就是心病还需心药医。这一点，谁不知道呢？只是能否真正放下，还需一味药引。
    “你昏迷了整整六天，一直都在半梦半醒之间就是怎么都叫不醒。军医说你再醒不来，就再也不会醒来了。你知道吗，我差点就把他给杀了。谁让他总乱说话？”宋奕宇关上门，走到床边坐下，握住了楚清歌的手。他几般哽咽，这些天没有人再与他分担忧愁，都是他独自与酒度过，煎熬之感万箭穿心。
    楚清歌直勾勾看着他，曾号令千万大军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怎的就变成这副模样了？发髻歪歪斜斜的束不尽青丝，零散落下徒显颓然。眼底的乌青是日夜不曾好眠的迹象，短短六日，他变得这么沧桑。想出声训斥他，但终只是叹了一口气。
    “你怎么把自己折磨成这样了？”抽出手轻抚上他的脸，语气略显责怪。
    他的声音很好听，不管他性格变成怎么样，他在自己心目中都是最完美的。只是，望着他便想到了这些天的种种。宋奕宇一把抱住了楚清歌，情绪也在此刻崩塌。
    “你都不知道我这些天是怎么熬过来的…太子死了，你的情况也不好，我什么理智都没有了，甚至没有排兵布阵就带兵杀进了胡诋。我们赢了…但我却失去了太多太多。你一直都不醒，军医也束手无策。我丢下了整个军队想先带你回朝，但就在昨天你的心跳居然停止了…清歌，清歌…你若不在，我当如何？”眼泪夺眶而出，这六日绝对就是宋奕宇这三年最艰难的时日。任他气贯长虹，枭雄一世却都还未强大到在短短数日就要接受这支离破碎的场面。那都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啊。
    “我在。奕宇，我还在。”
    听他放肆的宣泄，楚清歌心中有些酸楚。他曾以为自己所有的情感都被四年前那场大火给带走了，但不想在对着宋奕宇的时候，依旧会有心痛的感觉。他何曾这般哭泣过？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见了多少生离死别，却都没有今日这般声嘶力竭。
    清歌，清歌。
    他喊着自己的名字，他收紧了抱住自己的手。这是不是也代表，他对自己有情？不自觉把头埋进了他的怀中，若能不负相思，相濡以沫，还苦心经营这一切是为何？不如离去，与他一起，离开这俗世尘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