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上学用的东西都是家长安排的，家里给什么就带什么。傅东家里本来就不算富裕，凑合着能管饱而已，平日里拉屎什么的，用的粗糙得像板子一样硬的红色手纸已经是最好的了，在傅守业那个年代，拉屎蹲坑什么的还只能用树杈，或者树叶子擦屁股呢！
    傅东翻遍了那个奶奶用旧衣服缝的军绿色小书包，也没有找到对方说的纸，在小孩的认识里，应该就是那种红色大手纸了。
    小孩子总是很敏感的，蒋旭豪散发出的强烈的不高兴，让他一阵委屈，五官一酸鼻涕来的更凶猛了，怎么收都收不住，绵长的清鼻涕一条一条地滴了下来。
    “唔啊呜呜啊……呜呜啊呜呜呜啊……奶奶呜呜啊……”
    紧接着，教室里爆发出响亮的哭声。
    有条件送来县城里上小学的很少，班里孩子的年龄参差不齐，最小的四岁，最大的像蒋旭豪就已经六岁了。
    学校是管饭的，年轻的女老师放下掰了一半的青豆，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推开那扇上了年纪的大门，教室里正乱成了一遭。
    “呜呜老师师……师……他拿鼻涕打我呜呜……”
    “呜呜呜呜啊呜呜啊……”
    哭声此起彼伏，闹得头都大了的女老师愣了好久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感情是一个村里来的皮孩子用鼻涕蹭人呢！
    哎呀！这蒋家小公子还坐在蹭鼻涕的前面呢，这可怎么得了！
    打小村里长大的孩子，玩泥巴玩屎玩尿的都有，可这上面送来的小公子不一样啊，得区别对待呢，不然铁饭碗没了还得挨批评作检讨呢！
    女老师一怒，就把傅东拽了出去，狠狠地骂了通，想打一下，看到这孩子实在是脏的下不了手！人家再邋遢，头天上学都是里三层外三层新衣服衬着的，这孩子身上的泥居然厚的跟墙似的！
    指了指胸前那几条稀稀拉拉的可疑液体，“这是什么？”
    傅东红着大眼，眼眶里的水要出不出的，知道自己闯了祸，不敢出声儿了。老爸傅守业临走时说过，要在学校里闯祸，不听老师的话不好好学习，是要打断他的腿的。
    爱哭的见多了，就没碰过又脏战斗力又持久的！
    一怒之下，傅东被老师拽到了水井旁，打上两桶水拿起刷地板的刷子，开始刷人，掉了表面的一层皮后，哭鼻涕蹭脸的小孩已经不敢出声了，可怜兮兮地瞅着给自己刷澡的人。心道这县城的小学真好，还管洗澡的，就是太疼了点。
    小傅东颤悠悠地把手指伸进嘴里，咬完一只换一只，牙痒痒的。
    女老师是上山下乡做过知青的，那时被人送过一匹花布，做了几件衣服后，还剩下些边角料，琢磨着扔了怪浪费，用来凑合了件小褂子。
    经过混战后，一群小孩子开始熟了起来，稍大的分分拉帮结派，气愤填膺地带领小弟声讨鼻涕虫，还没跨进门槛的小傅东被吓的快哭了。
    蒋旭豪看见花褂子里小胳膊小腿的都露了出来的孩子，眼里闪过诧异，高兴地拉住小孩的手把人拖了进来。讨好地从书包里掏出一颗水果糖，塞到对方怀里。这是他从家里带来的，路上吃了一些，现在只剩下一颗了。
    看着自己眼前头发还湿淋淋，穿着大花褂子的女孩，小旭豪突然红着小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傅东！”
    小傅东红通通着大眼，手里攥紧着拳头，以为老师要抢他的糖。蒋旭豪一看，赶紧把人护在背后，严肃着小脸望向似乎图谋不轨的女人。
    “这是我妹妹，她来上课的。”
    女老师抽搐着嘴角，心道：小小年纪就知道睁着眼睛说瞎话了，长大了还得了！转眼一瞧，鼻涕虫洗干净穿个花褂子还真挺像模像样的。
    蒋小公子呆愣住了。
    扎麻花辫那个老女人说自己身边的小孩是那个脏兮兮的鼻涕虫……再淡定的小大人仍然是个小大人，离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还有冉长的一段大路程呢，怎么能一下子接受这个大反差呢！不禁欲言又止地瞅了大花褂子老半天。
    傅东把糖藏进书包里，垫着小脚蹭了过去，蒋旭豪以为他又要挤鼻涕了！
    小傅东被老爸傅守业揍的多，自然养成了一种见风使舵的好习惯，只一眼就知道哪里有安全感，说什么才能有糖吃。伸出洗干净了稍白嫩的小手，拉住给糖吃的蒋旭豪，甜甜地叫了声：
    “哥哥！”
    不得不承认，虽然不是女孩子，但不蹭鼻涕不玩泥巴时还是贼可爱的。蒋旭豪打量着点点头，嗯，眼睛很大很漂亮。
    蒋旭豪是独子，上学前都是自己玩的，大院里也有小孩子，可他刚刚搬过来大伙都还不熟悉，也没有朋友，好不容易才见到个喜欢的，不是女孩子也没关系了，大不了以后再找媳妇儿！
    想通了的蒋旭豪高兴地拉过小孩的手，在上面大大地咬了一口，正儿八经说：“这是印记，以后你就是我弟弟了！来，快使劲咬我一下！”
    兴奋地应着也咬了一口的傅东后悔了，眼泪珠子又决堤地滚了下来，惊恐着摸了摸左边的小虎牙，“呜呜哇啊呜呜……牙牙……呀呜呜啊……”
    牙了半天，牙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