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榜提名时，杏花开满园。
    一甲第一名，林沐烨。一甲第二名，孟枫。第一甲第三名，左扬…左扬，那是他的名字？
    乌云遮天，阴雨霏霏，有什么落到了咧开的嘴里，他已经高兴得合不上嘴了。
    十年寒窗苦读，一朝及第，想着光宗耀祖，艳羡乡邻。从今天起，他和娘亲再不用吃硬馒头馊饭菜了。
    状元也是他们乡里的，没想到一个乡里就有两人中了进士。说不定不久他们乡会被改为，嗯，改叫及第乡了。
    几天后，他作为探花受邀去杏花园参加探花宴，是由其他中榜人凑钱而来的。他搞不懂，为什么要以那个刚好不用出钱的人来给这场宴会起名呢？听得他很不舒服。
    “左兄，恭喜了！”“以后还望左兄多多关照小弟！”……几个在京城相识的友人向他道喜，他笑而不语。
    灯笼挂在树丫上，荧荧的火光中夹杂着树荫中的黑影传来的香味。
    一个气宇轩昂的佳公子被人群簇拥着向他走来。
    “在下孟枫。”温文有礼，意气昂然。
    孟枫，一甲第二名…
    灿若舒锦，无处不佳。
    “原来是孟枫兄，小弟左扬。”
    …和孟枫交谈了一会，左扬即刻被他的学识所折服。
    “枫兄近日可有什么作品，让我瞻仰瞻仰？”这是一个治学之人的癖好。
    “不如给你念念我在考试中的答句。这一句我也甚是满意。”
    “枫兄就念念吧。”
    “林表初霁色，城中增暮寒。”
    “林表初霁色，城中增暮寒…”左扬低下头，细细地研磨。“果真是佳作！果真是佳作！”
    “其实也是运气。我刚到京城时恰巧去游了怀天。那时雪刚融化，怀天山上霁色晃晃。便有了此诗的头绪。没想到题目就是怀天。”
    尚书大人…呼喊此起彼伏。
    魏楚魏大人，举国皆知。泽溪王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尚书。据说，他本是一骁勇武将，所向披靡。现今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得亏了他才坐上了皇位。皇帝登基后立马就让他做了尚书，年仅十九。
    那俊美的华衣男子，赫然就是那尚书大人。盛气凌人，唯我独尊，学子们只敢远远地看着那个人的身影。刚才的高谈阔论都中止了。
    状元站在他身边。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是一同来的，也没有人注意到，尚书大人放在状元腰上的手。
    状元在明晃晃的灯笼中，迎上左扬审视的目光。
    左扬偏过身体，假装盯着孟枫看。
    这还不明显吗？这尚书大人明显和那林沐烨有什么隐讳。只希望不是更坏的。
    “看我干什么？”孟枫好笑道。
    “孟枫兄真好看。”左扬脱口而出。
    孟枫用手来推他的脸，迫使他不得不往林沐烨看去，“呐，好看的在这里。”
    许是那一刻的灯火通明，才让那一眼如此的触目惊心。
    他偏偏看到，魏楚在对着他笑，又好像不是对着他的。春意盎然，都不及他笑得媚。
    他突然能理解，林沐烨这般颓唐的原因。
    惊为天人的美，饶是他这个大男人，他一笑都不禁心花怒放。
    魏楚穿着黑底金边的官服时，风采更是溢了满殿。
    殿试那天，他像是紧张过了度，不经意间瞄了魏楚一眼。但魏楚谁也不看，仰着头，不看皇帝，不看林沐烨，更不看他。
    林沐烨就不用说了，自然是偷偷盯着魏楚看。真没出息。一个男人天天追着另一个男人跑。
    孟枫站他旁边，他也什么都不看。突然发现他和魏楚给人的感觉真是像，虽然孟枫鞠着腰。目不斜视，也不看地板。脊背挺拔，不卑不亢。
    “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林沐烨，这是你在考卷中给朕的答案。既然你有魏尚书保举，朕就封你为吏部侍郎，官从五品。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
    左扬抬起头。他看到，林沐烨跪伏在地上，而孟枫的脸色铁青。再怎么好脾气的人，知道了自己辛辛苦苦写出来的作品被别人盗用了也会气愤的吧。
    最后，他当了个七品的文侍，而孟枫当了槿州知府。即日上任。
    迷迷糊糊从金銮殿出来后，左扬站在门边。大臣们从他身边经过，没有人过来跟他贺喜寒暄。这一切和他想的不太一样。倒是林沐烨注意到了他。他看到了林沐烨，跟在魏楚身后。回过头来看到了左扬，张了张嘴欲言又止。魏楚也因此注意到了左扬，但只轻蔑地一瞥。
    两人走后，左扬搭拉下了嘴角。近距离看，其实魏楚还没孟枫好看呢。
    孟枫呢？
    槿州是个偏远之地，他在都城，孟枫在槿州。以后只有各州知府每年来都城汇报政绩时才能见面了。
    “杵这干什么呢？”身后的一个声音吓了他一跳。
    “等你。”孟枫和他不一样，有眼力的大臣都知道他日后必定会高升。对他很欣赏，刚才留着他唠唠家常，指不定还想招他做女婿。
    “等我怎么还哭丧着脸？”孟枫捏了几下他的脸。
    “我不平！那句诗明明是你…”
    “谢谢。”明明是为他不平，孟枫还反过来安慰他，“这种事是常有的。我们现在还没有能力解决这种现状，等以后有能力了才能不让别人也遭遇我的不幸。其实比起什么侍郎，我更喜欢当知府。皇上也不委屈我，还可以跟百姓多接触。”
    左扬顿时觉得孟枫身上散发着光芒万丈。
    第一次领到奉禄时，出了宫门，他的手紧紧捧着怀里的荷包。京官就是这个好处，不像地方官，给你几亩地，要养活自己还得看气候。
    他现在住在官宅里，但没钱请仆人，什么都是自己做。等他回家，他要写张征工的大纸贴在门口。他还要找几个押镖的把娘亲接过来，虽然随便找几个跑腿的也行，镖局价位高，没事，他有钱了。
    想着想着，竟没看到前面拐角处有个人。怀里揣着黄金，不太安全，就走快了，那个人还悠悠地走着，这能不撞上吗？
    左扬正思忖着要怎么道歉，不妙地发现，那人还穿着官服！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左大人怀里抱的是刚领的奉禄吧？”
    更不妙的是，那人还是个尚书。
    “没没没…”他连声否认，魏楚倒笑得更欢了。
    一个尚书，不坐车乘轿，不就是仗着自己好看。
    “那是什么，让左大人藏得紧紧的，还怕别人知道…”魏楚声音越来越轻，手却迅速地从左扬胸前的衣襟滑进入，又不着痕迹地抽了出来。
    左扬感觉有些奇怪，不像是那种被拆穿的窘迫。抬起头看他，只见魏楚笑得得意，“还说没？”然后又莫名其妙地走了。
    料峭的春风一吹，左扬发现自己的脸有点热。不就是被一个喜欢男人的男人摸了一下吗？
    看着魏楚的背影，虽然他也走那条路，但他果断地选择绕路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