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级警报——反科技者——
  
全员注意——目标往东区移动——高度警戒——
  
法恩接到人工智能的警报通知，立刻从被窝里爬起。飞行员被集合在一起，两人一队，法恩自然是同老搭档尚分在一起。
  
时间为晚间十点四十六分，气温十二摄氏度，能见度中等。
  
莫名其妙，法恩心想。这些人总喜欢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两架战机从充当临时停机台的航空母舰上起飞，在低空盘旋着。
  
“发现目标踪迹，十三号楼西侧。”
  
真是，让我好好教训教训你们。法恩吹了声口哨，看着十三号楼的西侧被人炸出了一个洞。那些人可真聪明，先是在修理间来了一下，接着又在基地各处搞破坏，十三号楼恐怕也是他们的一只小分队吧？看似毫无目的可言的狂轰乱炸，实际上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真实动机。战机上伸出的钢铁爪子抓住了垂直的墙壁，法恩确认自己踹好了武器，朝通讯器里的尚使了个眼色。
  
十三号楼里空无一人，这栋外观像盒子的大楼是被当做禁闭室和部分办公室用的。尚尝试着呼唤人工智能拉开电闸，发现电力供应系统已经被人为的破坏掉。
  
“他们真是一些好科学家，法恩。”尚在呼叫器里口气显得很遗憾。
  
“你太软心肠了，朋友。”
  
他在原地等了几分钟，待尚追上来后便对指挥官汇报：“尚未发现敌人踪迹。”
  
“这里跟鬼屋差不多。”
  
“传说十三楼一直闹鬼，你不知道吧？”
  
“当然知道，这个数字又不吉利。”
  
“大概是在禁闭室里冤死的人吧？”法恩压低了声音。“这是什么？”
  
“地下室？”
  
他们顺着西侧走廊进入了北侧的大厅，原本用作会议室的大厅赫然出现了一个被人炸出来的洞，在厚厚的墙壁后出现了一条幽深的走廊。
  
“这是什么味道？”法恩连忙按动手臂上的按钮，让头盔里的氧气面罩升了起来。
  
“闻起来像Hb12。”
  
“那是什么？”
  
“高度防腐剂，人类吸食三分钟就会出现呼吸困难的症状，固化之后毒性降低百分之八十。”尚在他身后投了一个大白眼。“你在学校里有没有好好学化学？”
  
“不好意思，鄙人运气比较好，不看书也过了那门考试。”
  
他们顺着这条走廊一直向里走，发现大理石地面上覆盖着一些液体，黏糊糊的令人倒胃口。很快，他们通过一扇打开的门进入了一个宽广的实验室，两侧的瓶瓶罐罐里浸泡着各种各样外星生物的尸体，其中有几个罐子破掉了，掉出几条触手似的东西。
  
有些生物标本看起来很眼熟，可法恩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有些则是法恩可以叫得上名字的物种，很多还是他只在被放逐的星球的黑市上见过或者是在当佣兵的时候听说过。
  
“液化的Hb12，可以肯定。”尚说，一面一脚踢开了滑溜溜的‘触手’。“法恩，这里让我毛骨悚然。”
  
“……我从来不知道这里有个实验室。”法恩喃喃自语，他身边的罐子里装的是来自K星的变异豚鼠，足有野猪那么大。“竟然能弄到这只动物，他们还真厉害，想当初我还是当佣兵的时候才猎杀过，赏金可是很贵的。”
  
“连你这种喜爱歪门邪道的人都不知道？”尚虽然听上去像开玩笑，语气已经显得很不安了。他旁边罐子里的长着鸟头的蝙蝠应当是M星的某种野生动物。“这不是什么好事。”
  
“等等，那里有光线。”他们在堆积如山的怪物尸体里转了个弯，前方又是i一道打开的门，里面传出些白光。“去看看再说。”
  
“喂。”
  
“出生入死的飞行员怎么会怕这个？”法恩见他止步不前，忍不住刺激了两句。“再说了你死了欧文就是烈士家属，还能连升三级。”
  
“放屁。”飞行员忍不住骂了一句，快步跟上他的脚步。
  
果然有人在里面，还不止一个人。他们都穿着统一的深色衣服，头上戴着头盔，肩上背着，手里拿着不知从何处来的武器。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是个年轻的男子，他仅仅穿着灰白色的衣服，双手双脚和头都暴露在充满毒气的空气中。那人长得很高，一双丹凤眼，头发是黑色的。
  
“法恩。”尚警觉了起来。“嗯。”
  
“我知道了。”
  
他们数了一下，房间中加上那个‘囚犯’一共有四个人，目测三名为男性，一名为女性。透过撞在头盔里的红外线和扫描仪，两人发现他们在深色制服下穿了一层薄薄的防弹衣。
  
这个房间像个监控室，四周放满了电子仪器和各式各样的显示屏和操作台。两名个男性和那名女性端着枪关注着四周的动态，‘灰白囚服’似乎是他们的首领，正在对着电脑下达复杂的指令。他正对面是三个宽大的屏幕，上面闪烁着些用奇怪文字写成的代码和信息，还是不是跳出一张张星球的图片和星系的轨道图。从地球到月球，然后是M星，接着是K星外的碎石环带和人造卫星，以及被放逐的星球……
  
“看来，确实和我们想象的一样……”那个女性开口道。
  
其中一个戴头盔的男人吹了下口哨，朝着‘灰白囚服’说：“你有客人了。”然后架起枪，对着法恩和尚躲藏的方向扫射了起来。
  
“这里是尚上尉，坐标十三楼西区北，西区北，请求支援。”两人跳到遮蔽物后方，地面上堆积的防腐剂正在迅速固态化。
  
“可以了。”‘灰白囚服’按下了键盘上的一个按钮，电脑屏幕上跳出浪形波纹。他从主控电脑下的操作台里拿到了什么东西，踹到口袋里。转头朝那个‘头盔男’嗔怪道：“适可而止，我们还要全身而退呢。”
  
“不许动，举起手来。”法恩从掩体里跳出来，举起武器，瞄准了领头人的胸口。空气中Hb12的浓度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三十，他是绝对不可能存活的，除非他是个超能力者。
  
“法恩。”尚焦急的低吼里一声。“乱来。”
  
“哦，真是个坏孩子。”‘头盔男’嘲笑道，摇摇头叹了口气，把长枪架在肩膀上。“你该不会是真要和我打吧？法恩。”
  
“你是……”飞行员听到熟悉的语气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果然，你一如既往的满嘴谎话。”
  
“彼此彼此。”他毫不留情的朝飞行员攻击了起来，凝固的防腐剂像脆弱的石膏，被子弹溅起了片片烟尘。
  
“可恶。”法恩的四周烟雾弥漫，他朝着人工智能下指令，机器只能通过红外线来标出那些朦朦胧胧运动的物体。那些红色的影像并不清晰，时而出现三个，时而出现十几个，看样子对方是在制服里动了手脚。
这么先进的技术在联盟军里还尚未普及，这群人还真不简单。
  
“法恩，我在你后面。”尚的人影出现在他头盔中的坐标上距离一米的位置。“你认识那个家伙？”
“啊，以前没管住下半身留下的隐患。”法恩啐了一口，几年前就知道罗兰这个人没什么信誉，现在看来他一点都没变。
“现在情况很危——”他的通讯界面忽然花掉了，耳机里传来了盲音。
  
“尚？你没事儿吧？”该不会真的被干掉了吧？法恩随后集中精神，因为敌人随时都有可能从任何一个方向出来。
  
反科技一直是人类，乃至全宇宙的生物都在讨论的话题。而他们真正团结一致以一个组织出现是在第三次世界大战之后。
那场战争发生在3014年，起因是宗教纠纷和恐怖袭击：原本就动荡不安的中东和欧美第一个卷入大规模战争，接着，一直跃跃欲试的亚洲北方诸国、受独立派支持的特区和附属国、以及想要维持秩序的中立派纷纷陷入混战。领头的几个国家相互抑制又相互依存的在各个小国间拉开了契约防线，而澳洲作为独立大陆受到波及最小。至于究竟是谁动用了核武器，至今都是一个谜。
战争持续了十五年，冷兵器和核武器的滥用加剧了全球气候变暖，化学侵蚀及核辐射造成生育率直线下降，老龄化高达百分之六十。在宣布休战一百年之后，战争遗留问题仍然没有得到解决，无数小国因为人口急剧下跌而宣布破产，就连那些拥有上亿人口的大国也不得不面对衰退这个事实。
整个人类文明似乎倒退到了文艺复兴之前，在黑暗的新中世纪徘徊了很久。当富人们逃往了银河系里的殖民星时，留在地球上的人则不得不为了生存而团结起来。
  
建立一个民主先进的地球联盟！一群社会学家最先发起了团结运动，接着支离破碎的联合国全票通过合并提案。
人类发明核武器用了几十年，打仗用了十几年，毁灭用了几十分钟，战后恢复则用了几百年。很多科学家饱侵蚀和辐射的折磨痛苦的死去，他们大都来自反科技者的联盟。这些科学家相信这场几乎摧毁人类文明是人类迷恋科技所接受的惩罚，他们坚信人不应当为了满足自己旺盛的好奇心而去探索他不该知道的领域。通过这些科学家的努力，地球环境得以改善。
然而当人类不再为了生存和生育率而困扰的时候，反科技者联盟与政治联盟之间出现了很深的分歧。
  
在恢复到稳定的生活后，他们决定把触手伸向太空。起初，反科技者联盟的原名叫做地球联合科学研究联盟会，他们很支持拓展宇宙计划。之后，人类文明又进入了一个大爆炸时代，超光速，穿越银河，探索宇宙生物这些电影和小说里才有的情节都一一实现了。但是，忽然有一天，地球联合科学研究联盟会突然宣布退出联政治联盟。
官方给出的答复是：“当代科技的发展是你们所无法阻止的，任何一个妄图阻止人类进步的个人或团体都违背了作为地球联盟一员的责任，我们坚信，真理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我们坚信，神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反科技者只是一些普通的，不，高科技的恐怖分子罢了。
  
“抓到你咯，坏孩子。”他的背后响起一声轻松的口哨声。“真是个坏孩子。”
  
“我就知道。”法恩说。“你和我上床的时候也没有一句真话。”
  
“当我说你很棒的时候，是真的。”他的枪口从飞行员的脖子沿着脊椎向下滑去。“我阅人无数。”
  
“那些人有没有教过你，在战场上最好不要同敌人叙旧！”他突然跳起来踢在罗兰的小腿上，趁着他下意识的蹲下的时候踩住了他抓武器的手。“这些年我一点都没有退步，亲爱的。”
  
“怎么？”罗兰隔着头盔说。“你想把我送进监狱？你忍心吗？”
  
“你不是超能力者。”法恩说着掀开了他的头盔。“Hb12已经固化了，浓度只有百分之五，你只会昏过去，而且我保证在三个小时之内会有人发现你。”
  
“真好心……”
  
“你今晚不会死的，至于明天死不死这是联邦法庭的事情。”说话间，他捡起罗兰的枪反手给了背后一枪，打中了。他心想，我应该是打中了某个人的防弹衣。
  
“END果然名不虚传。”罗兰说着，他的脸色已由方才因激战所带来的潮红变成了虚弱的苍白。“你那晚做了手脚，换了你的ID卡片，没错吧？”
“我早就猜到你接近我别有目的，所以提前锁住了我的账号。”法恩说。“这几年间，我也变聪明了很多。”
“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揭穿我。”
  
“因为你卖给了我很重要的情报，我是个有恩必报的人。”他放开了踩住他手的脚，尘土慢慢散去，整个实验室在刚才的混战中毁坏的差不多了，天棚和墙壁都被豁开了一个大洞，掉落在地面上的瓦砾钢筋和坏掉的设备形成了很好的屏障。“束手就擒吧，反科技者。”
  
“想得美，臭小子。”有个黑影从横梁上跳了下来一枪险些打在了法恩的胳膊上。
  
“有两把刷子。”飞行员在地上打了个滚，窜到了旁边的废墟里，换下了空弹夹。
  
前方十点方向，是那个女性。他跳出掩体，朝十点钟连开两枪。人工智能显示他一枪打中了对方左臂的防弹衣，另一枪打空了。尚在他一点钟的方向，有生物迹象。另外一个人在一点钟方向，一个在八点钟方向，那个‘灰色囚衣’——
  
——法恩，是你吗？——
  
“是谁？”他的脑中再次传来了那种声音。
  
——别乱动，你是赢不了的，有眼睛、眼睛在看着你——
  
“闭嘴。”他低吼一声，想把这种声音赶出脑海。不，一点钟方向的敌人过来了。飞行员颤颤巍巍的重新装好了弹夹，朝那边开了几枪都打偏了。
  
——距离联盟军抵达还有三分钟，看来指挥室和海港的骚乱还不够他们忙活的——
  
——啊，真的啊，那这个呢？留着还是怎样？似乎是个很有趣的物品呢——
  
——法恩，看到了吗？有一双红色的眼睛，你那时候看到了，没错吧？——
  
——法恩，法恩，法恩……他说，他那个时候真的是在实验室里——
  
——实验室，实验室里有人死了不是吗？法恩——
  
“闭嘴，闭嘴！”这样他根本没办法集中注意力，该死的，一支镇静剂根本不够用。法恩把空管子扔到了一边。头盔屏幕中的敌人已经逼近他了，这次直接就来了两个。
  
“受死吧，飞行员。”那名女性说着。“哥哥，偶尔杀一次也不要紧吧？”
第二个人的声音响起：“……飞船到了。”
  
“抓紧时间。”
  
滴滴——
人工智能滴滴的响起了警报，联盟军的援军已经进入西侧走廊了。法恩灵活的顺着堆起来的瓦砾爬到了废墟的另一头，朝那几人射击了起来。
  
“小心背后。”而躲在暗处的第三个人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从后面勒住了他的脖子。
  
他这是打算解决自己。与之前的攻击不同，这个人的速度极快，而且招招都充满了杀意。
法恩抓着他的手臂，企图把他从背上摔下来，可是他脑子里的声音突然变强了：——法恩——怪兽——肚子——眼睛在看着你——实验室，就是在那个实验室——住手啊，什么都没看到不是吗？——明明，就在那里——
  
——法恩——
  
“法恩！”
  
他听到尚德声音，接着是两声枪响。法恩感到身后的人松开了手，他被打中了，从废墟上滚了下来，瞅了一眼流血的小臂朝那名女性点头示意。
  
“撤退。”她朝同伴喊道。
  
接着，他们头顶传来了飞船的响动，几个救生梯从天棚的破洞处垂了下来。‘灰白囚服’从一处废墟后走出来，怀里抱着昏迷不醒的罗兰，带领着他剩下的三个属下抓着梯子离开了。
法恩举起了枪，竟发现随身携带的备用弹夹早被人换过了。
  
‘灰白囚服’已一种很奇怪的眼神在盯着他，然后说了一句：“后会有期，END。”
  
“可恶！”法恩窝囊的看着到了嘴边的猎物堂而皇之的逃出了手掌心，狠狠的捶打了一下地面，带起了些许尘土。飞行员的左腿和右臂都挂了彩，流了点血没什么干碍。他顺着头盔里的指示来到了尚身边，他比自己看上去要凄惨很多：右腿鲜血淋漓的一片，头盔完全坏掉了被丢在了一边，连他握着枪的右手上都是血。“你这家伙该不会朝自己的腿开了一枪吧？”
  
“这点伤算不了什么。”他硬撑着说，好在意识还很清醒。
  
“援军到了。”法恩从衣服里找到急救用的微型毒气氧气面罩，给他戴上。他刚才是为了在有Hb12的空气中保持清醒，也是为了支援自己才想到了朝自己设计这个苦肉计。
  
尚点点头，朝他比了个大拇指，然后沉默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