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雨霖铃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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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朗月清风的名字叫清风,可是江湖上都称其朗月清风。
    穿着白色亵衣的清风抬手捋了捋垂到腰部的、乌黑的、发亮的、顺直的、散发着皂夹香味的、还湿着的头发。
    现在一名侍女拿着柔顺的布巾在给朗月清风擦头发。另一名侍女在一边准备梳子和发带,还有名侍女捧着准备好的全新的、雪白的一整套衣服立在一边。朗月清风就着侍女的手中的杯子漱完口后,另有一名侍女捧着痰盂上前。更有一名侍女早早便净手焚香开始煮茶,此时刚好沸腾,满室茶香,束好头发的朗月清风站起身,侍女倒了一杯低着头递上。
    她们都是从朗月清风名下的青楼选来的名妓,个个都是楼里的头牌。她们不仅懂得察言观色,更懂得如何伺候人做这个世界上最快乐的事。
    但朗月清风却没有让她们把自己最精通的技艺施展出来,就连洗澡都没让她们进去按肩搓背。朗月清风的洁癖如同他的轻功一样著名。因此,只是让这些娇生惯养堪比大家闺秀的名妓做着寻常丫鬟做的事。偏偏这些名妓还十分的心甘情愿。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倒是一个都没有。
    朗月清风每年春夏之际都会下江南到自己的云间山庄避暑消夏。
    现在,清风到山庄已经三天了。全庄的人都在忙碌。因为他们的庄主正要去做一件每年都会做的大事。这件大事关乎着未来一年整个江湖的走向。
    众所周知,朗月清风每年的这个时候都要在自己最爱的云间山庄开茶宴。
    朗月清风的茶宴只请自己看的顺眼的人。无论男女,无论老少,无论贫富,无论正邪。只要你或者你身上的宝入了清风的眼,就可以去朗月清风的茶宴。每次只请一个人,每年只有一次,不说每次的茶宴都不一样,运气好点,一人一生有一次的机会便够了,运气差点,可能一生都没有一次。
    清风这次请的人叫顾长安。朗月清风说不认识他,也没有见过他,朗月清风这次的茶宴邀请的却就是他。因为他做了一件事。他做出了一把天下无双的玉扇,谁都知道清风的武器就是把锦扇。
    顾长安也知道,虽然他不认得朗月清风,连见都没见过清风,可是对朗月清风的茶宴他早就垂涎不已。顾长安不仅有一个灵敏于他人的鼻子,更有一个品遍天下美食珍馐的舌头,说他是个饕餮,也不为过。
    朗月清风为了茶宴提前三个月就命人准备了做茶宴所用的鲜茶食材,提前三个星期就开始茹素,提前三天就下令这附近自家青楼里的花魁到山庄准备伺候客人,然后提前三个时辰就开始上香、沐浴,净手做茶宴。是的,朗月清风的茶宴就是清风自己动手做的。每年的茶宴至少要准备三个多月。而朗月清风耗费那么大的功夫,甚至不惜君子远庖厨的古训自降身份亲自动手,只不过是为了自己一个喜欢而已。虽然在大多数人眼里是匪夷所思却又趋之若鹜的。
    来的人也许跟朗月清风从并没有什么交情甚至可能素未谋面到相见恨晚,也许两人至此之后相忘于江湖再无交集。
    最先开始的时候,顾长安简直难以置信,若非亲身体会他恐怕真的觉得不过是传闻夸大。他从来不知这世上会有这样任性的人,花费着巨大的物力人力财力只为了顺应自已的喜欢。
    朗月清风一身白衣如雪,端正地坐在云间山庄的摘星台上,面目淡然的在等着顾长安来。
    江湖中人称清风为朗月清风,不是没有道理的。云间璇玑,茶中乾坤,摘星公子,朗月清风。那等的气度那等的风华,单单是他的一个随意的坐姿就令人心生赏心悦目之感。更别提其举手投足中的大家风范,当真是一个翩翩俗世浊公子。这世上怕是再也找不到像这人这样的风流人物。顾长安暗暗感叹道:便是绣花枕头那也是第一等的枕头。
    顾长安的外号叫月老。大概是因为他自诩是天上月老转世,又牵了无数红线的缘故。同时他还是个饕餮。所以他精心制造了一把以白玉为骨、用银线连成纱做扇面、内含无数小巧机关的扇子。命名为“凤羽”,耗时半年。只是为了去朗月清风的茶宴见识一下。
    朗月清风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他现在才明白,不只是朗月清风这个人或者是他的气度。罗刹公主随心所欲,朗月清风却是顺其自然。
    朗月清风,四个字,是一种道。
    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于江河。
    原来如此。
    朗月清风对顾长安的扇子拿在手里看了看就还给他了,眼光中满含惊艳,但是却只是对这仿若天工的扇子的欣赏之意。没有一丝一毫的贪念。
    他对顾长安的扇子有十分喜爱之情,却只赞了两个字:“不错。”之后就物归原主不仅不再去看,也不再去旁敲侧击相关的问题。
    顾长安问他,何为茶道时,朗月清风顿了顿意味深长的回答:“道可道,非常道,天意。”
    顾长安再问为什么的时候,朗月清风又说了两个字:“本心”
    顾长安最后问:“阁下以茶会友令顾某佩服。”
    朗月清风摇了摇头。道:“风雅事。”
    顾长安笑道:“若是能为云间山庄的庄主做上一媒,岂不是要得到很多谢礼?其实我有点缺钱。”
    朗月清风不置可否。单手倒了一杯茶。
    自己是为了自己的好奇心才宴请别人的,不是来满足别人好奇心的,也不是给自己找麻烦的。
    顾长安不再说话,接过那杯茶,他已经明白这个人了,也明白这个人之所以被称为朗月清风的原因了。他听说过这个人的脾气和茶宴的规矩。
    朗月清风的脾气很怪,茶宴的规矩也同样怪。
    清风不想要说的话从来没有人能逼迫去说,清风不想做的事也从来没有人能逼迫去做。清风这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清风背后的神秘势力。的确,放在明面上的已经足以使人忌惮到出手都要再三思量,背后未知的更是像底牌一样彻底压制了那些蠢蠢欲动的人。
    朗月清风的茶宴,客人只能问三个问题,这三个问题一旦回答完,无论答案你是否满意,接下来双方就都不能再说话,只能尝茶酥,品茶水,听茶琴,思茶境。
    朗月清风开始准备茶宴时,就已经替自己替来人准备了两条路走,只有两条路,要么来者自己出庄,要么来者留下一件能代表自己身份的东西。能自己走的出山庄的人便能在庄主的能力范围令庄主答应他一个要求。很多人跃跃欲试,至今未有成功者。
    这个规矩众人皆知,鲜少有人特意准备东西,因为他们以为云间山庄再大也不过是个山庄,即使没有丫鬟带着,也总能走得出去。可是他们不知道云间山庄不是个普通的山庄。是个集奇门遁甲阴阳八卦各种阵法于一起的地方。
    现在顾长安也发现自己同样剩下这两条路可走,他已别无选择。
    夜间的云间山庄不同于白日的雾渺渺,那些精致的房屋此刻显露出来,十分安静,有灯火昏黄似远似近。仰头望去皓月当空满天繁星。风吹过,飘来阵阵茶香,有茶树潇潇抖动。
    顾长安已经在山庄里走了三天三夜了。他每天见到的风景都不同,恐怕都是阵法投射出的海市蜃楼。他靠在树上,又渴又饿,手里拿着那把玉扇,终于他释然大笑:“朗月清风果然名不虚传,小爷当真输的心服口服,这把‘凤羽’就送给你了,公子高抬贵手赶紧给小爷准备点吃的吧。”
    原来顾长安不过是好奇想要看看朗月清风的云间山庄是否真如外界所传那么厉害,他的话音未落,眼前风景陡然一变。只见朗月清风仍然是初见时的动作,正坐在一张八仙桌前,桌上摆满了热腾腾的饭菜,此刻唇角带笑道:“顾兄缪赞了,这把凤羽清风就笑纳了,多谢顾兄。”
    顾长安边吃边摇头:“文采风流,颠倒众生的朗月清风皮囊好、手艺好、玄学也好,却像这世上我等俗人一样,有一点不好。可惜啊可惜啊。”
    朗月清风爱不释手的看着手中的凤羽,闻言连眉毛都没抬,淡淡道:“哦?”
    顾长安不满道:“难道你都不好奇我要说什么吗?啧啧,想知道吗?想知道----”
    朗月清风闻言但笑不语。扬起端着白玉杯的手对着顾长安轻轻一泼,顾长安刚要躲,却没想到一阵天昏地暗,转眼间他已经出了云间山庄,落在山庄的大门口了。眩晕间他听见朗月清风道:“原本以为顾兄身心疲惫,现在看来云间山庄还不够大,想必我自做主张为顾兄安排饭菜沐浴留宿之事也都属多余了,天色将白,顾兄一路小心,后会有期,云间山庄永远是顾兄的朋友。”
    顾长安苦笑:“敢不敢让我先吃饱饭啊?”
    茶泼出去的时候,有一滴留在杯底。
    朗月清风轻轻的拿起杯子往下倒,只见那滴水噗通一声落入摘星台下的碧水池中,掀起了一波涟漪,模糊了庄外的镜像。
    待池水再次恢复平静的时候,朗月清风的人已经不在摘星台上了,消失在浓浓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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