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小镇姐弟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55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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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流镇。
    清晨,天刚蒙蒙亮,太阳拖着沉重的脚步缓缓的爬上来,冬日的清早寒气逼人,远处的山峦也成了黑灰色,看起来死气沉沉,山里吹出来的冷风打在光秃秃的树干上,枝条随风舞动,看得人愈发的想要打哆嗦。
    和周围冷寂的景色截然相反,群山环绕的双流镇上却是生机盎然。
    双流镇不大,位处大齐国最南,是南城郡管辖下的一个标准化的商业镇。双流镇虽小,但百姓生活条件却是不错,这里是大齐最南部的唯一一个商贸交流地,离大齐边防重地百峡关关门只有不到一百里的路程。
    便利的地理位置,是双流镇商业发达的主要原因,当然,也缺少不了勤劳肯吃苦的双流镇百姓。
    双流镇上的街道四通八达,有一条卖杂物的普通小街名为十全街,街道两旁布满了家店一体的商户。
    鸡还未鸣,勤劳的女人们就已经早早的起来,打开门板,烧水做饭,准备开门做生意,远道而来的商旅们总是喜欢光顾大门常开的店面,家家户户的房顶都升起了一缕缕炊烟。
    但在这条街上,却有一家例外,在整条喧闹的街上显得尤其冷清,房门紧闭,上面挂着的牌匾上写着:“李家酒坊!”
    李家酒坊右边的一户人家是卖布的,老板姓钱,是街上有名的抠门户,最喜欢占人家点小便宜,就因为这个他开的钱记布庄自然也生意平平。
    布庄里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妇人探出头来向李家酒坊看了看,还没开门,昨天就一天都没下门板,这李老头一家难道出去了?可这门也没锁啊!转身回到店里,对自己的男人说:“哎,你说这李老头不会带人跑了吧?我可听说他欠了如意赌坊不少的钱。听我弟弟说,就是卖了他家的店,那钱都不够还的。”
    钱老板听到自己媳妇的话,顿时眼睛一亮,人跑了,店还在啊!他家的布店太小,早就想扩大经营了。夫妇俩低声一合计,想着趁天黑去隔壁探探,如果能找到房契地契的,最好。找不到的话,就一把火烧了这个酒坊,趁机扩建自己的布店,只要房子主人不在了,靠自己妻弟在衙门里的关系,那店面铁定就是自己的囊中物了。
    不过钱老板铁定是要失望了,此时,在李家酒坊冰冷的床板上,一双眼睛睁了开来。视线扫了一圈四周的环境,眉毛紧蹙,目光非常的茫然。
    这双眼睛的主人叫乌兰,她记得自己睡觉前是躺在家里柔软的大床上,下班的时候她就感到不太舒服,回家后给自己测了体温,发了低烧,吃了一片退烧药然后就躺下睡了,可是一觉醒来睁开眼,却到了这。
    她撑着胳膊坐了起来,看看自己的手,然后愣了一会,接着就是控制不住的咳嗽,乌兰甚至能听到呼吸道里呼噜呼噜费劲的喘息声,看来这个女孩是病死的。
    乌兰知道自己穿越了,但是却出奇的冷静,那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对她而言都没有什么区别,她一向是不需要别人的,当然,也不被别人需要!
    她对自己的样子一点都不好奇,她从来都不是那种镜子不离身的女生,她的工作需要她时刻保持清洁,所以乌兰平时连淡妆都不化,一向素颜出门。
    乌兰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看着这个家的陈设,心里叹道这也是家吗?身下嘎吱作响的木床,门前一个陈旧的看不出颜色的桌子,甚至连个椅子都没有看到,这家人是怎么吃饭的呢?难道站着吃吗?倒是有个非常高的柜台靠在屋子的角落里,上面落满了灰,说是柜台又不像,太简陋了,可又不可能是桌子,想了半天乌兰也没看出这个柜子的用处,挨着床板还有一铺小火炕,乌兰用手摸摸,寒冷如冰,怪不得这么冷的天,这个女孩不睡火炕会睡在床上。
    说到火炕,乌兰小时候曾经住过,她是蒙古族,全名叫乌兰图雅,但从出生起就一直跟家人生活在东北,她母亲是东北人,父亲也是在东北上的大学,父母结婚后就留在东北生活了,东北的冬天很冷,小时候家里住平房,家家户户都会烧火炕取暖,只要火炕烧起来,屋子会很快暖起来。
    只是这个奇怪的家,明明这么冷,为什么不升火烧炕,反而睡在床上呢,甚至连铺被子都没有,这么冷的天,不生病才奇怪呢。
    乌兰费力的喘着气,呼出的气瞬间成了白色的烟雾四处飞散,不能这么干坐着,得动一动让身体产生点热量。乌兰撑着身体想下地,她渴的厉害,觉得嗓子咳的快冒烟了,想要找口水喝。
    地上的唯一的鞋是一双黑布面的懒汉鞋,摸着身上青衫的料子也非常粗糙,这衣服和鞋子不是这个女孩的,因为一点都不合身,衣服很宽,鞋子也很大。还好青衫里面是纯白色的内衣裤,这个女孩应该是很爱干净的人,虽然衣服、鞋子都不合身,但好在干净整洁。
    不合身乌兰也没其他的办法,整个屋子一目了然,根本没有其他的备用衣物可以给她换。真不知道这个女孩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连一件女生的衣物都没有呢?
    乌兰分析自己不是到了古代的穷苦地方就是那种还未被发现的大山遥远深处,反正都是与世隔绝的地方,而且这家人一定非常不待见女孩子,病成这样身边都无人照顾,估计也是重男轻女的人家。
    这个女孩她现在极有可能是得了肺炎,乌兰自己就是医生,但是现在她实在是没有力气给这个身体做检查,先喝口水压压咳嗽再说。
    出了卧房,看到了一间类似厨房的屋子。说类似厨房,是因为看到了一口锅还有灶台,但是周围连一个像样的厨具都没有,而且这个厨房出奇的大,比卧房都大了两倍多。
    厨房的角落堆满了缸缸罐罐之类的东西,乌兰没有力气去检查那些大缸是做什么用的,只找到了一个边缘破了口的碗,打开灶台旁的大水缸,天无绝人之路,幸亏缸里有水,舀了半碗水,闭上眼不去看水的颜色,咕嘟咕嘟几口喝了进去。
    冰凉的水瞬间冲进了身体里,似乎浇灭了身体里燃烧的火,这几口真的是救命的水,现在这个身体严重脱水,而且不知道饿了多久,浑身无力,站都站不太稳,就站这么一小会双腿就开始直打晃,也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
    乌兰又舀了一碗水,这次一点一点的喝进去,水很冰,乌兰就用嘴把水含温再咽下去,水有点浑浊,喝起来却意外的很甘甜,看着碗底黑色的沙土,乌兰笑了笑,此刻才认识到人的忍受力真是永远超出你的想象!
    厨房有一个很大的窗子,现在用木板挡住了,窗子旁就是门,也是用门板挡着,门板很陈旧,布满了干裂的细纹,微弱的阳光和寒冷的空气从这些细纹处钻进来,乌兰打算打开门板,让阳光照射进来,这个房子已经潮湿的要发霉了。
    手刚放到门板上,却听到了很微弱的哼哼声,听声音不像是老鼠的叫声,她静止不动,细细的听,可那声音又没有了。
    乌兰确信自己是有听到声音的,但现在这个身体病病歪歪的样子,也让乌兰不禁开始质疑自己,也许是出现了幻听?
    乌兰抽开锁门的横木,用尽全力拉开一块门板,此刻正是旭日东升,这个家的位置正好能看到远处山脊上金黄色的太阳,温暖的阳光一刹那就照射了进来,暖洋洋的,舒服极了,强风也伴随着暖阳一起灌了进来,虽然寒冷刺骨,但乌兰也没关上门,因为屋里也不见得比外面暖和多少!
    好古朴的街道啊,这是古代,因为再偏远的荒山里也不会有人把头发像包子一样梳在头顶的。
    街上人不多,步履匆匆的样子,看样子都是刚刚起来,虽然行人不多,但这一条街都布满了小店面,家家户户的门都大场四开着。
    看完周围的环境以及街上人们的穿着,乌兰心想现在应该是冬天啊,人们都穿起了翻毛领棉衣,戴着毛绒帽子,可自己却还穿着单薄的一件长衫。
    此外乌兰还确定了一件事,不是这个地方穷苦,而是只有这个家很穷苦而已,她观察了很久,都没见到一个像自己这么惨的人走过,难道这家人是靠乞讨为生?
    新的一天开始了,大家都忙着吃饭,忙着生计,没有人注意到李家酒坊的门板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
    尽管又饿又冷,乌兰还是想在那里静静的享受片刻阳光,屋子里阴冷阴冷的,寒气似乎能窜入骨缝似的,比外面的干燥冷空气更让人难忍。
    突然又出现了那个呻吟声,一次可能是幻听,两次就绝对是事实!
    乌兰将门板又重新合上,转身看向整个房子,这么空旷的地方,哪里会藏得住人呢?
    乌兰依次的打开角落里的大缸,掀开盖子,一股很浓郁的酒气喷入鼻孔,原来这些都是酒缸,只是现在大多都没有了酒,残留了味道而已。
    那个柜台?门旁的大窗?乌兰点点头,这家人估计之前是做卖酒生意的,这倒解决了乌兰之前的疑惑,这家人占着这么好的地理位置,怎么不做点生意呢?不过看酒缸上面的灰尘,这生意估计也很久没做了。
    找来找去,除了小半罐酒以外,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最后,她将视线定格在了柴垛上。说是柴垛,其实就是一堆干芦苇草,这家人这么穷,肯定烧不起木柴,只能烧干草取暖倒也合情合理。
    可是这么小小的一堆草,不可能藏的住人啊,会不会是什么小动物发出那样的呻吟声呢?乌兰拿起一根顶头烧黑的木棒,一点一点的拨开干芦苇草,终于,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乌兰又继续拨开旁边的干草,终于看到了一小块类似麻布一样的东西,然后恍然,那是跟自己身上的青衫一样的材质,她扔了棒子,快步上前,双手并用,将麻布的主人从柴草中拽了出来。
    很轻,很容易,是个孩子,瘦的像个小猴子一样,二三岁的样子,或者更大一些,他太瘦了,乌兰无法断定出来。
    孩子双眼紧闭,摸摸他的额头,他正发着高烧,满脸通红,乌兰将孩子抱到床上,又舀了水给孩子喝,可是孩子完全没有了意识,连哼哼的声音都没有蚊子声音大,喝的水都从嘴角流了下来。
    乌兰只能自己喝下一小口水,然后抓住孩子小小的脸颊,嘴对嘴的给他灌进去,几口下来,孩子还是无声无息的样子。
    这个孩子不知道是自己这个身体的弟弟还是儿子,他全身滚烫,这么烧下去,人肯定就烧傻了!
    乌兰四周找了一圈,只有一块黑的看不出来是什么材质的麻布,乌兰果断放弃了,她将自己褂子的下摆用力的撕扯了下来,比想象的容易的多,不是说麻布很结实的吗?
    乌兰用一个小瓷罐舀了半下子水,将孩子的粗布衣服脱下,开始给他擦身体,现在没有药物,只能先物理降降温,孩子身上的灰很多,估计是在草堆里粘的,擦完的水都是黑的。
    乌兰又将刚刚找到的酒拿了过来,双手沾酒给孩子一点一点的搓身体,一边给孩子降温,一边继续慢慢的喂他水喝。孩子瘦的根肋骨都可以摸得到,四肢纤细的乌兰都不敢用力,这个孩子是家人吗?怎么会落得这么惨!
    乌兰虽然自己觉得人生无趣,但好在有工作,不愁生活来源,好吃好喝的混日子,满心希望的等着世界毁灭或者孤独终老的那一天。
    可是眼前的一切让她觉得这就是老天给她的报应,生活无趣吗?当你没吃的没穿的,亲人在你眼前要病死的时候,谁还敢说生活无趣!
    孩子身体发红因为酒气开始发热,乌兰才停下了手,自己也累的气喘吁吁,又将孩子的衣服重新给他穿上,家里没有被子,乌兰只能从厨房将芦苇干草搬进来盖在孩子的衣服上,这个女孩和这个孩子都是冻病的,小男孩可能是觉得冷,最后才钻进草垛里取暖的。
    乌兰本来想找点吃的,现在看来还得弄点药,否则这个孩子一定活不成了。
    乌兰将门板打开,迈步走到了街上,寒风一瞬间灌进了她的长衫里,她不知道药铺在哪,最关键的是她身上没钱。站在街上回头看了一眼,果然是卖酒的,这家人姓李。乌兰向四处环顾了一下,不说远亲不如近邻吗?先找他们救救急帮帮忙。
    一家邻居是铁匠铺,打铁的壮汉见乌兰在看他,就色眯眯的不怀好意的看着她笑。乌兰马上收回目光,这家不行,这要借到了钱不定得拿什么还呢?
    另一家邻居叫钱记布庄,看门面很整洁的样子。乌兰走进布庄,布庄的钱老板正低着头打着算盘,看到眼前一抹青灰色的麻布身影,心想又是个穷酸人,估计也买不了什么值钱的东西,继续算自己的账,冷冷的说了一句“挑吧”,连头都懒得抬。
    乌兰回忆着古代人的说话方式,想了半天,又急又饿的,根本想不出来,索性就直接开了口:“大叔,你认得我吧?”
    钱老板听到声音猛地一抬头,是李家的丫头,然后就是满心的失望,原来没走啊,白做了个好梦!钱老板好好的财路没了,心气不顺,阴阳怪气的说:“两天没见到你爹了,我们街坊四邻还以为他带着你和你弟弟跑了呢?”
    听了钱老板的话,乌兰松了一口气,孩子是自己的弟弟,原来还担心是这个身体的孩子,一时之间还挺难接受的。而且还应该有个爹存在的,怎么没见他呢?而且这个中年男人说“跑”,为什么要逃跑呢?
    乌兰脑子里一堆问题,可是现在想没空想这些问题,先救弟弟再说!
    “钱大叔,我弟弟病了,我爹不在家,我这里也没有钱,看在咱们邻居一场,大叔借我点钱,给我弟弟抓副药行吗?我不会白借的,我可以给您干活或者我赚到钱就加倍还给您?”
    乌兰刚进布庄的时候就观察了一下,一个中年男人在打算盘,还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在扫地,猜测这中年男人就是钱记布庄的老板,而且这个钱老板对自己说的话,还有他看自己那不屑一顾的眼神,乌兰断定这是个唯利是图的人,只是她现在身不由己,就算他要敲竹杠,也没有办法。
    钱大嫂做好了早饭,出来叫当家的吃饭,正巧看到了李家丫头站在自己家柜台前,跟钱老板一样先是满心的失落,后来又听到李家丫头的话,想借钱?借了钱你们拿什么还?
    钱大嫂满脸不高兴扭着粗桶腰走过来,不过当着乌兰的面,钱大嫂还是皮笑肉不笑的拉着乌兰的手,语重心长的说:“丫头,你能干什么活啊?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不是婶子说你,一个丫头的命,偏偏长个小姐的身子,你要想用银子,婶子劝你一句,直接去那桃花楼讨,想给你银子的爷们有的是。”
    说到这里,钱大嫂是满眼的风情,配上那张臃肿的脸,恶心的乌兰立刻把手拽了回来。
    钱大嫂看到乌兰不喜她,也不在意,继续说道:“要我说,你爹倒是个明白人,就是心不够狠。你要死要活的,你爹就死了心,还信了你的话,想着能攀上有钱人家的少爷。婶子跟你说,长成这张脸,是你的福气,真要进了桃花楼,你爹的赌债不用说了,你弟弟也不会再挨饿受冻了。但要想进那名门贵府,啧啧啧,我看难!就冲你这个赌钱不要命的爹,谁敢要你啊!”
    “丫头,婶子知道,你清高,想着等有钱的少爷娶你当姨太太,可人啊,要认命,婶子就怕你等不到享富贵的那一天,你和你弟弟就被饿死了。你弟弟从出生起就是个药罐子,你说这没钱可怎么活啊,这钱啊,可不是靠借就能够的!听婶子一句话,带着你弟弟去桃花楼讨生活吧,不过啊,你要发达了,可别忘了婶子和你叔啊!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
    钱大嫂说的眉飞色舞,表情生动的不得了,乌兰面无表情的静静的听着,原来是这么回事,爹是个渣,因为赌钱败了家;弟弟从小体弱多病,靠钱买药续着命;自己这个身体还是个整天做白日梦的纯情少女,想着一朝飞上枝头做凤凰,呵呵,这个家,真是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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