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盛辉很早便起来了，他起来的时候，未来也模模糊糊地跟着醒了。
    “我今天有点事情，你多睡会儿。”
    未来把头又重新蒙回被子里，又在盛辉快要出门的时候，忽然闷声问了句：“会很久吗？”
    “什么？”
    “你还会回来吗？”
    未来睁开了半闭着的眼睛，抬头望着他。
    “我晚点就回来了，”盛辉走回到床边，伸手捋了捋未来的头发，“你别想太多。”
    未来把身体半支了起来，很认真，很认真地盯着盛辉。
    盛辉握住他的手掌，紧了紧，“相信我。”说着起身，准备再次离开，却被未来伸手拉住。
    未来松开手掌，把手举到面前，曲起其他手指，伸出了小拇指，眼中的期待没有丝毫隐藏。
    “说好了？”
    盛辉被他看得呆了一下，脑海中忽然闪过第一次见到这双眼睛的时候，也是亮的吓人，明明看着再压一下就会倒了，嘴里却还是嚷着不要别人来管；明明心里孩子气的要命，却偏偏装着不愿承认。一时间也有些心动，把手伸了过去，勾住了他的小指。
    “等我回来……。”
    幸福的憧憬，从来都是那么遥不可及，而不祥的预兆，却总是在随后就敲响房门。
    人走之后，未来抱着被子又继续，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铃声骤然响起，未来下意识地伸手摸着接了起来。一个低沉又带着点戏谑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了过来。
    “小朋友，在忙什么啊？”
    未来晃了晃头，顿了几秒，才回过神来：“荣乐翊？”
    “听声音，你是不是还没睡醒啊，日子过得不要太舒心才好哦。”荣乐翊故意把每句的叹词尾音声调，都拖得很长。
    “你找我，做什么？”
    “呵呵，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之间还有合作事情没有谈完啊。”
    “现在？”未来这时已经完全醒了。
    “怎么，还是你现在不方便吗？”电话那边传来轻笑的声音，“难得我考虑好了，想要给盛大少爷一次机会哦。”
    “在哪里？”未来停了几秒，还是问了出来。
    有些事情，如果最终无法逃避，不如早点面对，这是未来一贯处理事情的方式，而这种个性中也有个相当致命弱点，就是做了决定便不会回头。
    荣乐翊说了个地方，听口气也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不过人走到他那个地步，做出来什么样的情绪，说出来什么样的言语，也是大都是他愿意，或者想要让对方感受到的罢了。
    “你来得倒挺快的嘛。”
    荣乐翊脸上的笑容，在见到未来之后变得更加玩味。
    未来回了他一个不藏冷意的微笑，便坐了下来。
    “荣老板找我来，想谈什么？”
    “当然是好事啰。”
    荣乐翊把桌上放的文件递了过去，随即端起一旁的咖啡，独自喝了起来。
    未来看到后面那笔锋利落、毫无牵绊的签名之后，就把东西放在了一旁，果然字如其人。
    “这么容易就签了？”
    “这样你比较好跟Anton交代啊。”荣乐翊往后靠在沙发背上，扣住十指交在胸前，“够有诚意了吧。”
    “条件呢？”
    “条件？条件之前不是讲的很清楚了吗？”
    “那是荣氏的，不是你的。”
    荣乐翊忽然低低笑了起来，“小未，你果然不是站在Anton那边的，不过这也不难猜，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应该把注压在谁那边。”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未来显然不想跟他，在这方面谈得太多。
    “呵呵，这种老掉牙的台词，还是免了吧。”荣乐翊又端起手中的咖啡，喝了一口，“我之前就猜，你怂恿Anton跟荣氏合作，目的是想借着Anton来拉垮鸿运。所以前期跟我谈合作的时候，你的条件都开得很好，出乎意料的好。当然你可以解释说，那是盛大少爷，为了要跟我合作表现出来的“小小”诚意罢了，可这项目本身就有问题，你还是让他接下来，又是为什么？别告诉我，这么大的漏洞，你没看出来。”
    说到这里的时候，荣乐翊抬头正视着未来，那眼神像是要看穿灵魂一样，直击内心深处，“你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要鸿运，是不是？”
    见未来面无表情，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荣乐翊继续道，“小朋友，你真是太天真了！鸿运到底是鸿运，如果真的就这么三两下就垮了，江湖上就不会有盛家几代那么多的传说了，荣家也是一样。”话到这里，又是一转，“不过，你这样的年纪，有这份心计，已经是相当难得了。”
    “既然这样，你签这东西，又是为了什么？”未来的语调还勉强算得上平静，心里还是隐隐泛起了有些不安。
    “临危不乱，我真喜欢你这脾气！”荣乐翊是第二次说这样的话了，“如果你遇到的不是Anton跟Vinson，是我荣家人就好了。”这一句中透着的感叹，也不知是真是假。
    “所以，荣老板打算怎么做？”未来也冷笑了起来，“打算拆穿我之后，就五花大绑地把人送到盛家，任凭处置？”
    “哈哈哈，小未我终于知道，你凭什么在Anton身边呆了七年了。”
    “可我越来越不懂，为什么当老板、做老大的人都喜欢，说话不清不楚，摸凌两可。”
    “好！”荣乐翊喝完杯中的最后一口咖啡，“我来说说我的条件吧，嗯，准确的说，这应该不算是条件。”（大哥，你这装逼的毛病是治不好了O(∩_∩)O~）
    “老实说，在我把这份合约给你的前一秒，都觉得你的目的是在鸿运。可是，你看到之后的反应，让我发现了，你其实还另有目的的。如果你的目的真是如此，就应该果断拿着东西走人，而不是留在这里跟我聊价码条件。
    所以你的目的绝不是报复Anton、毁了鸿运这么单纯，虽然这个机会确实难得，你也有足够的理由这么做。但不仅仅是这样，对不对？”口气笃定，毫无转圜，“我继续猜，你除了这个目的，还会被什么其他东西影响，能想到的答案只有一个——Vinson”
    未来的眉心不自觉地跳了一下，而这一动被对面那双利目尽收眼底。
    “我还以为你是恨透了盛家人了呢，VinsonVinson……我还真是没有想到，不过也很有趣啊。”
    荣乐翊又玩味地笑了起来，“小朋友，我刚说过，你还是太年轻，人生在世不论欲行何事，最忌的就是动心。虽然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不过这样相当危险，本来的必胜之局，一个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
    况且，如果是Vinson的话，我也可以告诉你，于公于私我都不会放你在他身边。
    你有难得的心计，这种人一旦反骨起来，最难收拾；如果你是真心，那就更糟了，我可不想看着我妹妹日后守活寡地过日子。”
    ………………
    “这才是你邀我，来的目的吧。”未来沉默了许久，才抬起头看着荣乐翊一字一句地说着，“盛家两兄弟里，你真正选的也是他。”
    荣乐翊却对他，摆了摆手，“不，我选的是选择荣家的盛家人。我看人不会错，小未，相信我，Vinson是很好，有野心也有手段，所以我会选他，盛老爷子最后也是一样。但就因为他是这种人，所以在鸿运、跟荣家面前，他选择的，绝不会是你！”
    “我能当你这是挑拨离间吗？”
    “我也当你这是掩耳盗铃。”回了这句之后，荣乐翊看着电话，示意道：“你要不要试试看，他现在应该是跟sherry一起。”
    “怎么，你是怕我骗你，还是怕我没有骗你啊？”未来犹豫的神色，让荣乐翊笑了起来，“年轻人啊，都喜欢自觉认为对方，待自己才是真的。不到最后一刻，都不愿意承认现实，真是叫人难堪。”
    荣乐翊忽然起身，走到未来身边，伸手按住他已经有些僵直的肩膀，“试试吧，你不是个情愿活在谎言中的人，既然起了疑心，不看个究竟又怎么甘心呢。”
    这话里的意图虽然毫不掩饰，但这时听在未来心里，还是不由动了一下。果然拿出电话，拨了过去——
    对方好像是有什么事情，通话音响了十多秒才被接起来。
    “小未？”
    “在忙吗？”
    “是有些，你有事？”
    不知道为什么，未来忽然不自觉地看了荣乐翊一眼，顿了一下，轻轻咬了咬下唇，继续道：“只是跟你说一声，我这里也有些事情，晚上不回去了。”
    “是吗，那正好，我可能也有些走不开身，”盛辉迅速也回了句，话语中听不出任何情绪，“本打算晚点联系你的。”
    未来像是被冰水从头淋到脚底一眼，瞬间整个人连血都被冻住了。荣乐翊在一旁看得清楚，伸手想拿过他手里的电话，可惜试着用了用力，不知道是不是握着的人，手指过于僵硬，居然拿不出来。不过，荣乐翊也不勉强，试了两次之后，就把手收了回来，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微笑，看着一动不动的未来。
    “小未？小未？你听见吗？”电话那边的人，好像也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又试着叫了几声未来的名字。
    就在盛辉快要挂断，再回拨过来的时候，电话这边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我知道了。”
    “原来你在听啊，”盛辉似乎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断线了呢。”
    “刚刚可能信号不好吧。”
    未来的声音，听起来却是一如往常的平静，可能是那入骨的寒冷，冻住内心一切激烈的冲突。所以他表现出来的言语，反而显得异常的冷静。
    电话那边又传来另一个人声，盛辉似乎把电话拿得远了点，隐约听他说了句：“等一下，我马上过来。”随即又拉近对未来说了句：“我现有些事情，晚点再打给你。”说完，匆匆挂断了电话。
    留下未来静静听着，听筒那边传来的一串“嘟~嘟~嘟~嘟嘟……”的断线音，连一个“好”字都来不及回复出口。
    “你看起来，好像心情不好哦。”荣乐翊故意调笑的声音，骤然打破了这冰封的寒意，“怎么，小朋友有人让你失望了吗？”
    但这份讥讽却并没有穿透对方的内心，未来并没有报以任何强烈的行径，甚至激烈的连言语都没有。只是轻轻拿起了，放在手边的那份合作书，抬头看着荣乐翊，“你是想Anton签了这个？”
    “聪明，”荣乐翊满意一笑，对着未来竖起右手拇指：“及时止损，小未，非常明智的选择！我都开始遗憾，为什么你不是姓盛了。如果是，那我还真不知道应该选你们哪个。不过也好，至少这样盛家，要花心思拉拢的人，就没有那么多了。而且我保证，只要你肯帮我做事，我能给你的，绝不会比鸿运少。”
    “只要Anton签了这个？”
    “对，”荣乐翊点头，“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我要的，你给不来……”
    荣乐翊摇头笑了，“我可是才刚夸我过你的。”
    未来也笑了，但这笑看来却比哭还难看，“我也是才想到，原来你才是想要鸿运的人。”
    荣乐翊耸了耸肩，做了一个“无所谓，你猜到又怎样”的表情，“这块饼太大，要吞下，除了要相当的心思计划，更需要的一个合适的契机。不过天不负我，到底还是等到了。”
    “的确是个绝佳的机会！这东西一旦签署，鸿运便是囊中之物。再来，就算这合约签不成，你还压着盛家另外一个继承人选的宝，怎么样，你都是赢家，不论什么结果。”未来再一次与他对视，“不过，现在看来，你是想利用我赌一把大的了！”
    “老实说，我本来只是把注放在Vinson那里，不打算玩儿这么大的。如今让我有机会，想得更远，为什么不做呢。荣氏跟盛家不同，我是个标准的商人，商人永远都是看利而行。”
    荣乐翊往后一靠，把双手抱在胸前，“小未，这一点你真该多学学才是。不管你要做什么，要名要利、要报复，都是一样，这世上没有什么是靠你默默等待付出，就会出现的，你想要，就要懂得自己出手去取得！
    你以为我天生就生了这副心计，没恨过怨过吗？可我学会了如何去争去抢，你也可以。还记得你说过的吗——仇是要亲手报的。”
    “我不是你，而且我想要的，已经没有了……”
    荣乐翊没想到未来还是这样回答，不由苦笑了一下，“我可是难得，如此浪费口舌劝人呢，就这么不给面子。”
    未来还是冷冷地回了句：“我做什么选择，从来不用别人费心。”
    “这东西我会让Anton签的，荣老板就不用担心了。”未来拿起文件，站了起来，“还有我说的是——仇人是要亲手杀的”
    荣乐翊叹了口气，“你到底还是没有看透，有些事情没有错过、也没有误会，因为在一开始就注定好了。你所做的一切，你给出去的东西，根本没人会稀罕，旁人看了也只会笑你傻！你如果还放不开，那有什么下场，也只能是咎由自取，没可能例外。”
    “顺利的话，一周之后，我会把Anton签好的合约返给你。”
    这是未来离开之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没有人知道荣乐翊的劝说警示，他听进去了多少，或者类似这样，目的性极强的言语，听与不听，又有什么要紧呢，听了就真的可以得到一切，不听就不得好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