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错
    被血洗过的皇城连天都泛着红色，朝阳也显得不那么美丽了，处处都透着压抑。小六变得非常瞌睡，其实不止小六，一闲下来李唯卿也慵懒了。
    皇上赏赐的几箱珍珠玛瑙背李唯卿放在了床底下，他只把其中的几百两银子拿出来给父亲送了回去，其他的本来也用不上，皇宫里的首饰是不可以卖的。
    跟白凡一起待在监狱里的记忆还非常清晰，李唯卿想起都觉得背冒冷汗，开始他没觉得，可现在想起来白凡越狱的时候带的那一身伤，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撑下来的。
    这天李唯卿的呆还没有发完，就听见门被人敲了敲，他回头一看，门边站了一个火红火红的人，大眼睛，礼貌的弯着的眉角。
    “清儿！？”
    “是我。”齐世清朝李唯卿俏皮的吐吐舌头，一扫朝廷上的狡猾，他长得本来就显小，这下像极了一个还没长大的弟弟，“我出征回来第二天就来看你了，奖励一下呗~”
    好久不见齐世清，李唯卿心里其实很担心。齐世清是他从大到小最好的朋友，处处帮他还从来不欺负他，虽然身份高贵可是却非常容易相处，有时候像小孩儿有时候又很可靠。
    “我……再去给你买糖葫芦？”李唯卿认真的想了想，“这次买草莓的。”
    齐世清哭笑不得：“打发小孩呢……”
    李唯卿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他模样本来柔美，笑起来很是好看，这下再加了个吐舌头的动作，像极了在撒娇，为他增添了几分俏皮，齐世清看得愣神了几秒。
    “咳……那个，唯卿，不请我进去坐会儿吗？”齐世清有点脸红的移开目光，掩嘴咳了咳，不太自然的动作牵动他火红的披风，“好久……嗯……好久不见了嘛……”
    “当然！快进来！”李唯卿走上去拉着齐世清的手腕把他拉进宫门，转身就吆喝里面正在擦桌子的小六，“小六，快去泡茶，清儿来看我们了。”
    小六本来认认真真的在擦桌子，结果听见李唯卿的话抹布也不管了，兔子一样扔了布就跑出来，果然看见院子的石桌子上坐着一个不属于雨玠宫的火红色身影。
    齐世清听见声音，转过头来就看见一蹦一跳满脸通红的小六，冲着她礼貌一笑：“哟，咬我的小家伙腿好了？面色红润，看来你唯卿哥哥把你养得不错嘛！”
    小六脸一红，赶忙把头低下去，规规矩矩的走到齐世清身边给他倒茶，齐世清倒也不挑剔，是什么茶都没看，便慢慢的喝起来。
    李唯卿这才仔细大量起眼前的清王爷来，他的确比出征前瘦了些，皮肤也晒黑了一层，不过那双亮晶晶的小狐狸一样的眼睛倒是没变。
    他手指跟以前握笔时不一样了，老茧多出来不止一个，看来虽然有余离他也空闲不下来，还是要去战场装装监军的样子。
    不过话说回来，齐世清虽然看上去挺纤细，平时相处也非常和蔼可亲，可是在生人面前他还是很有气场的。
    白凡以前给李唯卿说过齐世清被大臣们称为红狐，李唯卿当时还有点怀疑，可是后来见白凡伤成那样都能坚持和保证清醒的头脑，他们的头——齐世清就肯定不简单了。
    注意到李唯卿打量的目光，齐世清抬起头来，微微动了动眉毛。
    “唯卿，我脸上有东西？”
    他这眉毛不动还好，这一动起来却把李唯卿吓了一跳——这动作很熟悉——似乎很像一个人——文青。
    “没，没有……只是好久没看到小清了，当然要好好看看……”大概是有一段时间没看到文青了，有些想才出了错觉，李唯卿赶忙打了个哈哈，“小六可想你了呢！”
    “是吗？”齐世清又抿了一口茶，抬起头来冲小六又笑了一下，“这小鬼头还惦记我啊，这是还想咬？”边说着还把袖子绕起来递给小六，面色亲近了很多。
    谁知道，小六不知是真想再来一口还是根本给人逼急了，竟然真的一口又下去了，不过这次她温柔了很多，只是轻轻的叼着。
    齐世清李唯卿瞬间呆住了，半天过后才开始哭笑不得。
    “你这小鬼还真咬！”齐世清拿李唯卿递过来的帕子擦手，狐狸眼都笑弯了。
    “我这是检验下王爷是不是还是活的~”小六咧嘴一笑。
    小六是个挺乖的女孩，那水灵灵的大眸子跟齐世清有几分相似，面色也白白净净的，李唯卿常年帮戏子扎头发的手给她盘了个辫子头，看上去十分的可爱。
    “活着呢——你咬得可疼了！”齐世清挑眉。
    “我轻轻咬的！”小六反驳。
    齐世清停了几秒，也不介意小六这话说得没大没小，伸手揉了揉小六的发顶：“小鬼头，进屋里去，我跟你唯卿哥哥有事情要说。”
    小六闻言看了李唯卿一眼，发现他也是一副没想到的样子，就一下没动。
    齐世清敏锐的发现了小六的小动作，冲李唯卿点了点头：“真的有事。”
    李唯卿吓了一跳，心里有些忐忑——齐世清不会给他这样的感觉的，因为齐世晴通常是一张笑面狐狸，但今天他的表情要严重不少。
    “小六，进去吧，顺便别让别的宫女进院子。”
    小六这才哦了一声走了，进门是很懂事的把门关好了。
    “唯卿，记得我出征前给你说过的事情吗？”齐世清问，脸色有点不自然。
    “什么事情？”李唯卿愣了一下，仔细回想也没有想起来。
    “你出宫的事情。”
    李唯卿又愣住了——一瞬间心情很复杂。
    出宫，是李唯卿想了无数次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没有以前想得那么强烈。可能是齐世清和白凡他们的帮助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在宫里忐忑的逃跑才遇到了爱的人。
    “我跟皇上说好了的，等到你的身份已经失去作用时放你离开，现在是时候了。”齐世清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语气，让它跟自己现在的脸搭调一点，“我想他看在你救了白凡的份上肯定会答应的。”
    “我真的可以出去？”李唯卿有些不相信，他在宫里只有不到一年，但是光是血洗朝廷就发生了两次，李唯卿是真怕了。
    “应该。”齐世清点点头，又补充到，“皇兄一向依我，会答应的。”
    搞半天你也没有把握啊……李唯卿默念，不过这种事情难度很大，齐世清能想到帮他已经很不容易了，哪还来那么多挑剔。
    “不过你出去以后只有两条路可以选。”这个话说起来很尴尬，齐世清觉得难以启齿，说得也慢，“第一个选择是离开京城，我会给你一些财物，你可以带上父亲一起到一个你们想去的地方。”
    “我不能再叫李唯卿？”
    “不能。”齐世清表情很认真，“我不能骗你这一点，你一旦出去，李唯卿这个人就算死去了，你过去所有见过的人认识的人，都不能再见到你。”
    那一瞬间，李唯卿不是喜悦可以离开吃人的，给他羞辱的皇宫，而且担心：如果我换了身份和名字，再到很远很远了的地方去，文青会不会再也找不到他了？
    “你怎么了？”齐世清见李唯卿脸有点白，没有他想象中的喜不自禁，感到有些奇怪。
    “我还有第二个选择吗……”李唯卿怯生生的问。
    这回换齐世清愣了一下，不过他调整得很快，一会儿就回过神来：“有，不过你得给我说说你为什么不选第一个，那是对你最好的。”
    “因为……有一个就算死也不愿意见不到的人……”李唯卿咬咬牙，心想赌一把，就赌齐世清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小清……我，爱上了一个人。不是皇上。”
    齐世清端杯子的手一顿。
    “什么人？”
    “他叫文青……”
    李唯卿深吸了一口气，一点一点的，把他回忆里所有的文青都告诉了齐世清，但他不敢把已经发生关系的事情说出来，那是他在确定自己安全之前死都不能说出来的东西。
    齐世清端着茶杯静静的听完，李唯卿讲得太过紧张，以至于完全没有发现一向喜爱喝茶的齐世清手里的茶水到停止冒烟都没有动过，清王爷常年执笔的手也捏茶杯捏得青筋暴起。
    如果齐世清有余离他们那样的内力，这茶杯早就粉身碎骨了。
    “小清……我……我真的不想再也见不到他了……”李唯卿声音很好听，可齐世清只觉得此刻李唯卿说什么都是刺耳的。
    “唯卿，要听我讲个故事吗。”等李唯卿叙述完了以后，齐世清歇了一下，才放下了手里的杯子，“我也爱上了一个人。”
    “他长得很漂亮，但有点胆小。”
    “他还弹得一手好乐器，虽然没听过，但我猜他还唱得一喉的好歌。”
    “他以前是化妆的，我以为他很丑呢，结果那天他洗了脸来见我，真的好漂亮。”
    “他很关心人，很将就人，该聪明的时候聪明，该笨的时候笨。该好玩的时候好玩，该孩子气时孩子气，一切都恰到好处。”
    “不过唯一的遗憾，是我和他相遇的时间错了，地点也错了。唯一的痛恨是他有了爱人而不是我。唯一可惜是我就晚了一步。”
    李唯卿听得一愣一愣的。
    齐世清叹了口气：“唯卿，如果你不想离开他，那你就要继续待在宫里，我可以提供的两个办法，都是建立在你换身份的基础上的。”
    “那就……不走吧……”李唯卿想了想，伸手绞紧了衣角。真的不是他不想离开，只是有比离不开更可怕的东西。
    “你曾经那么想离开。”齐世清眼神有点放空，“皇宫是笼子，会关住你一辈子，甚至提前拿走你的生命。”
    李唯卿：“我知道，我不怕。有他我就不怕。”
    齐世清：“他可能会背叛你。你也可能有一天突然就不爱他了。”
    李唯卿：“他不会。我不会。”
    白描一般的说服，或者不叫说服，只叫严肃一点的聊天。齐世清叹口气，放下茶杯，从李唯卿点头示意了一下，转身走了。
    俏皮的狐狸没有再笑。
    “卿本佳人，何须浓妆浊墨？”
    “卿本佳人，何须在水一方？佳人，不该只在水中祉上。”
    齐世清没有告诉李唯卿，第二个办法可以不换身份，那就是他去求齐世晴把自己的皇后赐给他清王爷做王妃。可是那样，李唯卿就彻底失去了爱别人的许可。
    他必须离开他爱的人。
    齐世清，不要他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