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苏决关了电视，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快了几分。
    无论是哪个台的新闻，主要都是昨天下午发生的那场车祸。
    那场车祸是怎么样发生的呢？
    苏决试着去想象当时的画面，漂亮的红色跑车在路面上疾驰，这是一个危险盘山路段，车里的女人揉着额角打方向盘。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累了，累到连面前的路都觉得看不清。
    不能这样继续开下去了，那个女人这么想。
    所以她试图将车开到一边停下，即便是这个路段不能停车。
    意外发生在一瞬间，她太累了，所以微微闭了闭眼，手中的方向盘也因此有些歪斜，等她发觉的时候，漂亮的车体已经撞上了山壁。
    车头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凹陷，挡风玻璃碎裂之后反向割向了她自己，她没有时间打开安全气囊，只能无助的前倾，头狠狠的撞向方向盘然后被弹回来。
    大小不一的玻璃在她看来是从天而落，哗啦啦的切割着她引以为傲的脸，然后细小的碎片灌进她的领口。
    很久之后她才感觉到了疼痛，从身体的各个地方传来的痛感一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理智，她试图大声的呼喊救命，可一张口却都是血沫溢出来，她想要稍微的移动一下身体，掏出包里的手机想要打个电话，却发现自己根本就移动不了分毫。
    车体已经发生了严重的变形，车里原来宽敞的空间被压缩的窄小无比。她不知道自己的脚能卡到什么地方，反正只要动一动就钻心的觉得疼。
    或许没什么分别吧？她已经分不清到底哪里更疼一些，只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体内缓慢的流失着，而她阻止不了。
    那个时候她大概想起了什么人，或许是亲人，或许是她真正爱的人，她在心中一遍一遍的念着他们的名字，试图在这些名字里寻找某些安全感，以为只要念着这些名字自己就可以变得无坚不摧。
    那个时候她一定没有时间去忏悔自己所犯下的所有的错，她只是不断地，不断地想着自己在乎的人的样子，想要在这样的时刻里熬到救援的人到来，不入她心的人，连被她念着的可能性都没有。
    比如，苏莫。
    苏莫，他那个可单纯到愚蠢的弟弟。
    那个时段和路段都没有人们人经过，所以她无助的被卡在车里，血液慢慢的顺着跑车，和车体混合在一起，她可能意识到了自己撑不了多长时间了，也或许没有意识到，反正她一定哭了。
    不仅仅是因为疼痛，或许，还因为什么约定？
    泪水稀释了脸上的血水，但其实也没什么用，她现在的样子就是满身是血，所以即便是她想要在有人看到她的时候保持一个淡然的，好看的样子也不可能。
    她的唇角微微上翘，像是在希望他认识的某个人能看到她这个时候还是欢快的样子，想要在那个人心上留下最浓重的一笔。
    你说，那个人会是谁呢？
    是谁都好，反正不会是苏莫。
    直到最后一刻，她的意识渐渐地沉寂在黑暗中的时候，也没人来能路过，更不要提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
    知道两个小时之后，也许是三个小时之后，偶尔路过的人发现了她，于是打了救援电话和报警电话。
    救援的车辆赶来花了一段时间，而在她出车祸到现在的这四五个小时里，她已经气息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了。
    她最后死在了去医院的路上，原因是脏器多处破裂出血。
    警察大概是介入了这件事情，可最后他们没有能发觉有哪里不对，所以很快就下了结论，是安北自己，疲劳驾驶。
    苏决自认为不是一个冷漠的人，可在无数次的想过这样的场景之后他还是会觉得有些微微的高兴，他试图让自己觉得悲伤，毕竟这是一条因为他而消失的生命，可他还是觉得高兴，因为从今以后，苏莫他啊，就再也没有软肋了不是吗？
    “交易达成了。”在他身后，有个清冷的女声这样想起。
    苏决点了点头转过身来。这次他没有咳嗽，他棕褐色的眸子也比以往还要更加的明亮，他微笑着看着离自己不远的女孩，然后拉开身边的抽屉，将里面正透明的水晶拿了出来。
    “有人告诉我，把它拿下来就会觉得好一点儿，所以我才把它锁在了抽屉里。”
    千洛愣了一下，几乎是一瞬间就理解了苏决这些话所代表的含义，她微微皱了皱眉，压制住心中的不安问：“哦？是谁？”
    苏决歪了歪头想了想：“是一个少年。很精致的少年，白色的风衣。”
    或许是觉得有什么不妥，所以他没有把那个人的身份说出来。
    千洛眯起眼睛想了想，脑海中有个人的大概轮廓，却又犹豫着不能确定，毕竟这世上，这样的人太多了。
    那个人既然让他摘下了冰晶，就肯定是知道了这东西的身份，知道了常年带着会侵蚀佩戴者的生命，所以才会让他摘下来。
    是魔族？
    可魔族怎么会好心的提醒人类，怎么会不强制性的夺走冰晶？
    千洛还在思考，却忽然听到了叩门的声音。她疑惑的抬头去看面色还是苍白无比的男子。
    “是我的朋友，一个律师。”苏决解释着，然后走过去开门。
    门口的男人几乎是一瞬间就看到了在屋里的千洛，他将探究的目光落在对方身上，却被苏决上前一步挡住了视线。
    “我的朋友，刚刚认识的。”苏决这样解释。
    莫天赐的目光这才落在了苏决身上，仔仔细细的打量了片刻，他有些惊喜。
    苏决的气色比起前几天来真的是好了太多了，他的面容虽然还是病态的苍白，却多了一些红晕，他棕褐色的眸子里有流转的光明明灭灭，好看的让人羡慕。
    “你的身体好多了？”莫天赐急忙问道。
    苏决觉得自己今天身上有了几分力气，所以他含着笑微微的点了点头。
    得到了对方的确认，莫天赐傻笑了一会，端起了架子，挑着眉看他：“那说吧，叫小爷来，有什么大事？”
    千洛看了看他们，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却在看到两个人上扬的唇角后选择了默不作声。
    她抬腿向门口走去，没有回头。
    身后男子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来。
    “谢谢，千洛。”
    谢谢你，能让我无比安心。
    可是，有什么能谢的呢？就算是说了谢谢，她也只是杀了个人而已，为什么他可以为了别人来这样牺牲自己呢？
    千洛心想，又遇到了这样的傻人。
    心中却陡然泅出了一种莫名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