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初见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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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檐角下,巨大的画柱巍然而立,凤睛龙须的翻涌中,云雨相融,数以千计的明珠镶嵌其上,在灯火的辉映下,仿佛星空,熠熠生辉。华美的宫殿中,所有的器具都是由雪白的云田玉与艳丽的红珊瑚,交错叠砌而成,在渐灿的灯光里,折射出流溢幻彩,剔透玲珑的迷离。那是他的家,也是梦开始的地方。
“太子殿下,您可去看看吧,那人物,那模样,老奴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
“钱卢啊,孤看着你就够了啊。”少年扬起头,美目中透出笑意“你这样啰嗦的,孤这辈子都见不到第二个的。”
“这,这……”五十余岁的老头,被小主子一句话,激得原地转圈,期期艾艾,不成字句。
“您老别一着急就转圈,孤眼晕。”单手扶案,帅气的空翻,转眼间少年就到了钱卢眼前“您接着转,孤看看去。”
“殿下,等等老奴。”好容易刹住脚,满眼都闪着金光,哪里还有他家小主子的影子?
话说,人不风流枉少年,眼前这位风流少年就是当今大辛皇太子——赢彻。历代夺嫡之争异常艰险,太子多成熟稳重,不多说一句话,不多行一步路,唯恐被他人抓住把柄,储位不保。唯独当今皇太子标新立异,舞文弄墨,舞刀弄枪,干什么都以把皇宫折腾得鸡飞狗跳为目的——谁让和帝一生戎马,就这么一个儿子,废了赢彻,上哪里去找替补的?
本支没有,但和帝从弟慕王有两个儿子,倒是可以拿来震慑自己这个儿子——和帝头疼的时候经常这么想,威胁威胁赢彻,说不定他就乖了。
可惜,赢彻知道老头子也就是说说,自古以来,哪家帝王愿意把皇位拱手让人?除非他脑子被猪拱了!况且慕王怀揣虎狼之心,若非朝廷重兵压制,怕早就反了。
说来也巧,今日正是慕王质子入宫的时节。被钱卢吹得天花乱坠的人物,就是慕王幼子,赢彻八竿子勉强能打到一家的弟弟。
“参加太子殿下”延嘉殿一干人等看到赢彻,匆忙下拜。
“彻儿来了吧,快进来。”空旷的大殿似有回音,飘渺虚无,寒意沁人。语句却是温和的,冬日煦阳映照着坚冰,泛出星星点点的光芒,不过如此,不足以浸润世间。
“儿臣参见父皇。”微微拱手,赢彻已经很多年没有行过大礼了,即使站在大殿之上,也只有这般礼数。
大辛礼仪之邦,典令严明,市井白丁也懂得一二。
只是赢彻不愿意。
只一句,不愿意,就够了。
赢彻被父皇的笑膈应出了内伤,偏着头问了句:“父皇如此,可是得了奇珍异宝?”
“是你皇叔让朕大开眼界啊。”和帝嘴角微微上扬,一丝笑容中透着不屑,却有怜悯。“赢修,来见过太子殿下。”
“臣,慕王次子赢修,参见太子殿下。”宛转悠扬如夜莺低吟的语调。
“你?”赢彻一把拉住面前欲行大礼之人。他武艺娴熟,面前的人儿却不胜娇柔,被赢彻紧紧勒住双臂。
紫红半臂,银花薄纱罗披帛,金泥簇蝶拖地长裙,云头高履。同心双鬟插着金丝蝴蝶银网缀玉步摇,左边斜簪金边翠羽簪,桃花妆带着晕染额黄,黛色广眉,眉间银边花钿,眼角点斜红,还点着朱红口脂——这分明是大辛未嫁之女的装束。加上赢彻力道颇大,赢修吃疼,微微咬住嘴唇,一抹嫣红中泛着雪白,眼底水润平添弱柳之姿。
“这样自欺欺人的把戏,皇叔还没玩腻啊!”分明是美人,却引得赢彻一阵恶心,随手甩开。
和帝面无表情,既无斥责,也无欣赏之意,随口反问道:“如何得见?”
“大辛历来严守正统,这样于青楼贱女所生之子,想必皇叔觉得,不要也罢。既然他都不要了,那我们养着,意义何在?”
字字刀锋,刻在赢修心里,就是流血也没人会看到。也如他所言,不会有人在乎的。没有预想的眼泪和屈辱,他依旧平静的看着赢彻。他的反驳,必将引起赢彻更为强烈的斥责,倒不如就此装作无辜姿态。
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凡事喜欢较真,和帝走到儿子面前,笑了笑,说:“年轻人啊,到底火气旺,回去没事儿多吃点清火的。”他起身的一瞬间,身后的龙腾耀眼辉煌,五爪犀利,圆目怒嗔。
看着这熟悉的景象和从赢修眼里捕捉到的一丝惊异,赢彻不禁冷笑。连如此把戏都看不穿的人,也有本事帮人算计天下?“那个人回了?”他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情,若非此事被证实,父皇也不会如此胸有成竹,任慕王在宫中安置这么个儿子。
“此事你功劳不小。”和帝捏捏赢彻的脸,这个动作也是大辛皇帝爱好之一,甚至百官面前也有此举动,才使得原本只有这父子知道的事情被写进了史书,成为皇室和睦的一段佳话。
“父皇!再捏我的脸就变小了!”赢彻狠狠的摇摇头,甩开父皇的手。
“你还是没懂,日后这样的性子要吃亏的。”
一旁的赢修听懂了前一句,却没有懂这最后一句的意义。他只是感觉到了父亲对儿子的宠溺和疼爱,看来太子把持朝政导致父子失和的传言没有可信度。若这般是父子失和,那自己家又算怎么回事呢?或许是他根本不承认这个儿子。
“父皇,能让你儿子吃亏的人,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和母后,不会有第三个。”
看着儿子骄傲的小样子,和帝揶揄了一句。“若是有呢?”
“让他彻彻底底的消失!”此话出口时,赢彻满眼戾气,这才是一国太子应有的仪容。
“希望你说到做到。”拿起朱毫,翻开奏折,那一句居然是认可。
你怎么知道我没做到呢?赢彻笑了笑,没有再回答。他走到赢修身边,饶有兴趣的盯着堂弟。“十五,很好。”
赢修也望着眼前的太子殿下,不敢回应,更不能回应。
“去吧”和帝挥挥手,示意儿子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少年人的闹腾劲儿,真是和他年轻时一模一样,只是如今他老了,听不得闹腾了。
“走吧。”赢彻一笑,狭长双眸中笑意还未淡去,便不由分说拉起招修离开了延嘉殿。
“我的小祖宗,您可总算是回了,让老奴好找啊。”见到赢彻,钱卢赶紧迎上去“软香糕,孟大茂香糕、鸡骨香糕、宁式香糕、薄荷香糕、桂花香糕、甜香糕、椒盐香糕、五色香糕、白象香糕,殿下,您今儿想尝尝哪一种。”十几个种类钱卢一口气说下来,也没见喘口气。
“桂花的。”
“这是谁家姑娘,生得倒漂亮。”此时钱卢才注意到赢彻还拽着一个人。
“你不是见过了吗?赢修。我说钱卢,你这眼力也太差了吧。”赢彻把赢修按在钱卢面前“记清楚了,可不能让他跑了。”
看着赢修泛白的脸颊,钱卢起了恻隐之心,好生劝慰着。“殿下,您下手也轻点,看把这孩子吓的。”
按住赢修的手突然松开,任由他踉跄两步,倒在路边。“好,够轻了?”赢彻撇撇嘴,径自走了。
虽然被石子硌得疼,赢修也只是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东宫,嘉禧宫为正殿,藏阴阁为偏殿。偏偏太子殿下就喜欢呆在偏殿,还在命令人在殿外铺满鹅卵石,上植奇花异草,也算宫中别有风味的景致。
“钱卢,带他下去换身衣服,大辛的侯爷穿成这样接旨,还不被市井小民耻笑了去”赢彻冷冷笑了两声,径直走入殿中,不再理会。
“小侯爷,您别介,殿下就是这样的性子。”钱卢招呼婢女准备衣物后亲自扶起赢修。
看着这个人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赢修还是缓缓吐出一句“太子殿下人中龙凤,天赋异禀,我这样的人怎么敢介意呢。”
“您可别这么说,太子殿下就是嘴上不饶人。每次都欺负公主,事实上比谁都疼惜呢。”
大辛公主,清饶,赢彻的同母妹,时年一十有四。
钱卢温和的笑容让赢修动容,世上曾有几人这样温和的对待自己,是了,除此之外,只有他了。
听风阁,轻握笔杆,教他描字。
落雨庭,手执玉篴,教他吹笛。
惊云殿,挥毫泼墨,教他素工。
……
那一抹笑容,荡漾在素锦边,花开禁苑春光早,万紫千红偷新巧,纵有人世繁华,又怎及得上他的笑容。
那是他的天,他愿如浮云,长醉在他的怀里,看往事如烟。
……
“你真的要去?”
“是啊。”
“危险”
“天下间,能奈我何的,只有你。”
“照顾好自己。”
是怎样的努力才让他在听到这样的话语时没有落泪。他没有如此自负的资本,大辛皇城云诡波谲,何人不知?只是要守护那个人,守护属于他的东西。
……
层层叠叠的流苏垂曼之下,是一张犹如万千烈火燃烧汹涌的红珊瑚大床。床头黄金貔貅兽牙微歙,麝香的薄烟在玫瑰色厚重帷幔里,氤氲扩散着,迷蒙似梦。一位少年靠在玉枕上,玩弄着自己异于常人的银发。
“参见主人。”
“起来吧。”他纯真而温柔的望着来人,眉稍间却沁出一种近乎诡异的魅艳,半倦的瞳孔之中,暗色蔓延得似乎慵懒,于是其间飘渺的缠绵。一枝散发着毒香的,绝世妖花。
“目前按照主人的计划,一切顺利。”
“他相信了?”抬手,轻轻放在自己胸前,感受着来自心脏的热度。薄雪白袍无力地半蜕在略瘦妖柔的身躯上,无法承受般蜕出优美的脖颈。“是啊,我快死了呢。”
“神医在世,主人何出此言。”一身黑衣的人抬头看着自己的主人,冷漠的情态中暗含怜惜,干涩的声音却不敢吐露。
“那个小家伙还好吗?”
“是”他无法理解面前鬼魅的少年眼中何为好,单单以他的眼界,不坏吧。
“真是个乖巧的孩子。”他只是笑着挥手让他离去,看着跳动的烛光,顽皮的伸手去捕捉那微弱的光明“入夜了,也该发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