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1928年
    北伐军在山路缓缓前进，张宗昌和孙传芳的残余势力刚刚投降，经历过长时间的战争，军队似乎有些靡靡不振，伤痛袭来时的哀叫声已经听的太多。
    “这是到哪了。”
    苏明远回头问身后的一个年轻人，年轻人看他一眼，脱口而出：“山东了。”
    “山东啊……那快到承州了。”十几年过去，再回去看一看，不知道是什么心态。
    “是啊，不远了，到了山东可以先休息一下，这一晚上赶路也够受的。”年轻人的腿上中了枪，身上还有不少血和泥交杂的抹痕。
    同行的人也叹气搭讪道：“是啊，希望别遇上什么变故才好。”
    “有了变故也要打起精神。”苏明远嘴头上是这么说，可是这么久了，也不见慕容沣出现，也许是自己太异想天开了。不过想太多也是徒劳，于是几步跟上队伍，皮靴踩的路旁上的土咯吱响。
    “到了山东有慕容军阀接应，那样就好了，弹药粮食就都能补充上。”
    “朱军长？您刚说慕容军阀？”苏明远突然折过身，脚下发滑，擦着土走下坡去。
    “小苏，这事儿不知道么？”
    “没听人说起过。”
    朱军长的马匹突然停下，哈哈大笑起来：“看来慕容沣的名号真是不够响亮。”
    苏明远听到前面的卫生员在叫他名字，就跟朱军长客套几句，跑了过去。
    太阳正午时候到了山东，军长下令就郊外处扎营。
    苏明远跟其他几名医官还有几十号卫生员在病房里忙忙碌碌个不停，别人休息的时候他们是最累的，换药缝针，结束的时候双手全都是血。
    也许在以前苏明远想都不敢想，但是现在没有办法，也习惯了。
    “苏军医。”
    苏明远回头，慕容沣站在帐帘处，手背在身后，拎着帽子，灰蓝色的军装，和北伐军的样子很像。人倒是没怎么变，瘦了些。
    “林医官，我有事，你看着点。”苏明远没去看慕容沣，转过身把手洗干净，脱去外衣，走到慕容沣跟前，“走吧，很久不见了。”
    “恩……”
    慕容沣跟着苏明远走到了承水河边，太阳没有那么毒，河边的风里还带着一点凉气。
    “还好吧。”慕容沣想了半天，实在不知道问些什么，在他心里苏明远不可能是这一身打扮，而是那个从黄包车上缓缓走下来，一身素色长袍的青年。
    “都好。”苏明远低头看着自己指甲边上沾着的血，趴在承水河的石雕栏杆处，“你呢。”
    “你害怕么？”
    苏明远还是安静的盯着指甲：“开始的时候，看到缺胳膊断腿的害怕，现在没什么感觉了。”
    “真是对不起，可能要食言了，这次的计划有很大变动，我们可能不会经常见面了。”慕容沣从背后抱住苏明远，薄唇轻吻着白皙的脸侧，“对不起。”
    “没关系，计划赶不上变化，这种事情本来就是无常。”苏明远闭上眼，生死尚且无常，更何况所谓的两厢情愿，那么多人就死在了自己面前，那么年轻。
    “呵，听军长说你表现不错啊，估计还能往上升。”
    慕容沣眼睛瞟向承水河的另一边，指着对岸：“你看，树后面的那一点灰色，是你当初教过的那所学校。”
    “还在啊，我以为已经被毁了呢。”
    “身上受伤了么？”
    “还好，福大命大，一些小伤罢了。”
    “命真好。”慕容沣不可置信的看着苏明远，“动过枪了？”
    苏明远点头，“信之叫我走人眉心，一枪毙命——刚开始还真是……。”
    “万事开头难。现在胜券在握了，估计过不了多久，日子就能太平一阵。”
    “你也念着太平……”
    “都想过平安日子，一样的。”
    “太平了能怎么样呢。”苏明远听见不远处有人唱歌，“这里确定安全么？”
    “安营扎寨没问题，放松放松吧，别太低估我的实力。”慕容沣回头看一眼正燃起的一堆篝火，拉起苏明远的手，“去看看？”
    苏明远抬头微微露出点笑意：“好。”
    “才发现啊，怎么还有女战士？”慕容沣挑了个位置，往地上盘腿一坐。
    苏明远坐到慕容沣旁边，手搭在膝盖上：“二七年分校招的女学员，过来支援的。”
    “哦，还能歌善舞的。”慕容沣有些发困，趴在腿间打了个呵欠。
    两三个女兵在篝火边上又唱又跳的，围了两圈的人都又鼓掌又叫好。苏明远心不在焉的应付，鼓了两下掌，看见慕容沣困悠悠的样子连忙捅了他一把，慕容沣大梦初醒一样的突然哦了一声，大声鼓掌叫好起来。
    “精神点，不然被拉过去跳舞就惨了。”苏明远责备的用胳膊戳着他，疼得慕容沣哎呦哎呦哀叫了两声，连忙抽出手来揉了揉胳膊。
    “啧，你这个人啊。”慕容沣瞥一眼苏明远，“睡觉都管。”
    “那位是慕容少帅吧。”一个女兵故作惊讶的看向慕容沣，喜剧感十足，一圈的男兵傻傻的都笑开了。
    “明远，我很好笑么。”慕容沣让一圈的男人笑的全身起鸡皮疙瘩，连忙扎到苏明远边上。
    苏明远本来脸上半点笑意也没有，也是稀里糊涂的看着周围人，被慕容沣这么一问，回过头看见慕容沣那副受伤的表情，点点头“恩……呵呵，好笑。”
    “既然我们初来乍到……”
    “那就再给我表演个节目吧！”慕容沣厚着脸皮，支起身子高喊起来，打断了女兵的话，苏明远低着头坐在一边。
    女兵有点尴尬：“我……我们的意思是，请您……”
    “请我好好欣赏啊？会的！”
    慕容沣低头碰上苏明远那一脸怪异的表情，开心的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