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星陨仙途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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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星陨仙途断
今夜,是为星陨之夜。
君洛安一身血衣缓缓地走出这座绵亘千年的世家大族,一道血痕在他身后迤逦蜿蜒,恍然如夜中艳丽却冷然的鬼魅,然而就在他走出的一刹那,身后燃起了几近漫天的大火,红云漫天,无数亭台楼阁付之一炬。
这一天,他等的太久了,等了整整十年。十年前的那场琼华宴,是他一生中的痛。他饮下了红妆嫣然的君清欢敬的一盏酒,“族兄,清欢敬你,祝你早日求得长生大道,问鼎仙界。”“那为兄就谢过清欢的一句吉言。”君洛安仰首,痛快饮下那盏玉樽里恍如琥珀的琼浆,意气风发——“清欢,待得来日为兄度过天劫,必定为你将这些年所有的心得先送你一份!”君清欢巧笑嫣然,君洛安含笑宠溺,却不曾看见君清欢眼中转瞬即逝的一丝得意。
曾经,君洛安是君氏一族千年都不曾一见的旷世奇才,世间根骨难寻这般出众,是君氏一族倾尽举族之力来培养的天才,是最有希望来日渡劫飞升的君洛安!所以,他少年意气,裘马轻狂。君洛安他毕生唯一的渴望便是求得长生,而他,也势在必得!所以,每一天,每一月,每一年,他唯一做的事就是修炼,他是族中的天才不假,但是正是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他必定飞升,所以,只要将族中的所有修炼资源都倾斜于他,给予他足够的修炼资源,就足以。所以,君洛安,他也就只是族中一个被架空的天才罢了,一个没有任何实权的天才,仅此而已。
当他在那一场汇聚举世天才的琼华宴上饮下那一盏繁华落尽时,不涉及药道的他面对修为无法寸进的情况,束手无策。而族中长老同样无计可施。还是当年君洛安唯一一次游历大陆、淬炼心境的时候遇见的一位青衣药师苏烬听到了大陆上已经沸沸扬扬的传言,辗转万里来见了他一面。“洛安,你中了繁华落尽。”苏烬不知道自己是用尽了怎样的力气,才这样的平静说出了这样一句话。苏烬不敢看君洛安那双疑惑却颓败的眼神,续道,“繁华落尽,是一种上古秘药,我也只是从先师的一份手札里看到模糊的记载,上述——繁华落尽,中此毒者,根基尽毁;初时,修为止步不前;其后,修为步步下跌;最后,一身修为尽散,经脉尽断,沦为废人。洛安,告诉我,你到底到了哪一步?”苏烬急切的抓住他的手腕,却对上了一双绝望与愤恨交织的双眼,心中大恸,他心中的君洛安,是那个御剑而过、肆意潇洒的少年,却不该是如今这幅模样,绝望,落魄。君洛安缓缓合眸,不想看见任何一个人,缓缓吐出了四个字:“修为下跌。”只是眼角似乎有泪意。苏烬一双重瞳里满是慌乱急切还有心疼,紧紧的抓住他的手腕,急切地说,“洛安,不一定没有办法的,你不能就自己先绝望,洛安,一定会有办法的,洛安••••••”“苏烬,你只告诉我,到底有没有解!”苏烬惶然抬头,却看到他心里一直意气风发的少年手上青筋绷起,几近歇斯底里!苏烬涩然,却垂眸,不敢看君洛安。“苏烬,苏青衣,你让我静一下吧。”君洛安垂眸,眼睛却毫无焦距。“嗯。”苏烬应道,一步一步地退出了房间。在转身合上门扉的时候,凝眸再看了君洛安一眼,当初那潇洒的少年半倚在雕花的木床上,昔日一身意气如今只剩绝望与落寞。
在余下的短短三个月里,苏烬带着君洛安离开了君家,带着他回了当初自己一手打造的组织——天星楼,陪着他从当初一念起便可御剑纵横天下的元婴修为,一天一天的修为步步后退,直至他最后经脉尽断,元婴崩毁。其间,苏烬想了无数办法,甚至在先师的手札上发现一秘法,在月圆之夜,生祭九千九百九十九人魂魄,再辅以药人之血,可重塑人之根骨、神魂。为了君洛安,苏烬他可以屠尽一座凡人城池,抽取自己血液完成秘法甚至不顾自己安危,几乎生生放干了自己一身鲜血!然而却是毫无用处。“青衣,你何苦如此?”我君洛安本就是一个废人,怎么值得你为了我如此?为我寻遍所有良药,九死一生,甚至为我付出自己一身血液,我君洛安,不值得,不值得你苏烬为了我抛却一阁之主的身份奔波万里,更加不值得你为我犯下滔天杀孽!这些话,虽然君洛安未曾说出,但是苏烬就是知道。君洛安若不是如此单纯,怎么会被一个并不是关系太近的族妹轻易陷害,又怎么会被沉沦黑暗的自己青眼相待真心付出?“洛安,你不知道,也许,我只有在你眼里,才是那个游历大陆温雅如玉的青衣药师苏青衣。但是,你知不知道,在所有人眼里,我只是天星阁杀伐狠厉的阁主苏烬。我本来就是以杀为生的杀手阁阁主。也许,只有在你面前,我才能是苏青衣,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君洛安值得!只是,如今我不知道,屠了城、杀了万千人的我,还有没有资格做你的苏青衣。”苏烬直直的看着那双平静温和的墨瞳,一双重瞳里不复当日温和疏离,只有独独对着君洛安才有的真挚以及宠溺,还有一丝丝的慌乱。君洛安唇角倒是罕见的勾起了一丝笑意,“青衣,你就只管在我眼中做你的苏青衣就好,何必管别人的看法?”抬手抚上苏烬的腰间,轻轻使力就拽下了他腰间悬着的一枚玉玦,轻笑,“我眼中的苏青衣,是那个为了我寻遍天下所有秘境,要用天下之力来救我这么一个废人的苏青衣,如果你苏青衣是刽子手,那我也就是罪魁祸首罢了。还有这枚玉玦,与我腰上这枚当真不是一对么?”君洛安笑得无奈,却见苏烬脸上浮现出欣喜若狂的笑意,“阿洛,你笑了!从你••••••以后,这还是第一次笑,以后,多笑一笑好不好?”君洛安无奈点头,很多时候,苏烬在他面前,也许就是过于拘谨,以至于全无外人面前天星阁阁主风范,只是他君洛安又怎么会是一无所知?这偌大的天星楼,别人对他的畏惧又怎么会是假的?更何况,天星楼本就是这世间最让人闻风丧胆的杀手阁!
就在君洛安修为崩毁的那一日,突降磅然大雨,而诡异的是,夜空中却是星罗棋布,一颗颗星子闪耀,而在一刹那之间,夜空中一颗至为璀璨的星子骤然陨灭,一白发老人撑了一柄四十九骨的油纸伞站在高高的观星台上,袖手长叹——“这世间,世间最为出众的一个人,已经陨落。而你,是否能寻到那一线生机,天道无常,道衍七七四十九,而你是否能寻到这遁去的一••••••”而就在这一夜,苏烬一袭青衣,在君洛安房门外整整站了一夜,任大雨打湿青衫,眼眶早已经潮湿,却不想去分辨,那到底是泪水,还是从天而降仿佛苍天也已歇斯底里要流尽一切眼泪的雨水。一夜无话,而一封关于当年所有背后秘密的信笺业已呈上了苏烬的案头。
君清欢,女,君氏一族族长之女,天灵根天才,仅次于君洛安的资质,是君洛安堂妹,繁华落尽,是她在偶然之间探秘洞天秘境时因缘巧合之下得来,而这种药只有两份,对这份无人知道功效的药,她未曾上交族里,而是将装着繁华落尽的紫色琉璃瓶私藏,只因她是族长之女,便也未曾被人责问。君清欢曾拿出一份暗自试了药,确定药效之后,才在一场琼华宴上将它下进了酒里,美人执玉壶,素手轻斟酒,金杯玉盏,君洛安就饮下了那一盏下了繁华落尽的酒,从此仙途断绝,沦为凡人。
而在密报的最后,又注了一行小字——君洛安,系为君氏族长游历大陆时偶然捡到的孤儿,惊艳其天赋,将其认在了同族名下,非君氏族人。
苏烬怒极,袍袖鼓荡间,楼阁内一切尽皆化作齑粉,在他面前,唯有一张印了云纹的信笺飘荡而下。
苏烬终于知道,为何君洛安天赋如此出众竟然早早就被架空,从头到尾没有任何权利;为何君洛安仙途断绝沦为凡人的时候君家没有任何反应。是了,既然君家本来就有一个仅仅次于君洛安一筹的天才,又何必费尽资源去养一个外人,而这等天赋出众之人,还是早早扼杀的好,而刽子手君清欢也就早已禀明过,所以君家才没有任何反应。
他的阿洛,原来在这些年,他的阿洛在他不曾触及守护的地方一直深陷一个如此巨大的阴谋,而他自负要护着他要与他一同渡劫升仙,却终究还是没能护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