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761  更新时间:15-08-03 1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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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年未归,药王谷似乎一点儿都没变——路同样难找。
    悄悄遣散引路蜂,清越没忘记交代不许告诉休尹,哼,要是让那个老头知道了,还不得笑死。空气里满满的都是九轮草和白芷花的香气。谷内四季如春,且没有外边的污浊味,清越几乎想在草地上打滚——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啊,真舒服。清越大字型摊在草地上,感觉自己像一块待出炉的糕点,酥酥的软软的香香的,啊啊,口水要流出来了。
    “喵呜。”
    “啊?”草地上一团雪白的雪球,清越瞬间跳起,“你只死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笑什么!”
    “喵呜。”某只死猫表示无奈,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呢。
    “喂,我说,”清越戳戳猫的胖脸,一脸不正经,“小借什么时候才会同意让我吃掉呢?”这样肥,吃起来会很腻吗?加点什么佐料好呢?啊糟糕,口水真的流下来了。
    “喵呜!”这个笨蛋,能不能每时每刻都想着吃啊?而且吃的对象还是无辜的我啊?猫瞳狠狠瞪着她,花借弓起身子呲着牙,无比不满。
    “好了好了,不吃掉你不就行了,真小气。”
    我小气?!不让你吃掉就说我小气?啊啊啊啊,某只猫在崩溃边缘。
    “真难得,竟然是小借你来接我。”
    “喵呜。”你以为我想,所有人都忙得不行,就我一个闲人,不是我还有谁。肥猫相当不屑,朝她飞了个白眼。
    “不过我这次没有迷路哦。”虽然是引路蜂的功劳。
    “喵呜。”肥猫又一个白眼,真以为他傻,她身上还沾着引路蜂的味道呢。
    一人一猫撕扯着来到知贺楼,还未进门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二楼偏房,才进门就看到乌泱泱一堆人,且每个人身上都沾着血,地上零星散着血迹,活像凶案现场。
    清越不耐的捂住口鼻,这个味道真是,血的腥味加上蛊虫的臭味,令人作呕。
    清越低头看向地上的肥猫:“刚才想说的就是这个?”
    肥猫飞快的找到主人,跳到她怀里,理都不理她。
    束月河抱住那只雪球,微微对她颔首。多年未见,月河似乎更漂亮了些。本就是绝世美人,洗去多年的风尘味,静心修养,再加上休尹那老头的偏袒,连岁月似乎都未在她身上过多停留,现在温婉娴静地叫她都移不开眼。
    “还不过来帮忙!”一声怒吼,几乎震破她的耳膜。小莫明显在气头上,她才不做那个冤大头。而且。清越的目光落在人堆中,那个人,是谁啊?明明应该是不认识的人,可是气味却是熟悉的。
    是跟小莫一样的人。除了小莫,还有那个人,这世上,那种人的血还未断绝吗?
    似乎是清越的眼神太过热切,那人扭过头。看见她的脸的那瞬间,清越便了然。
    难怪会让她感觉熟悉,竟然是那个人。
    小莫知道了吗?清越急于知道答案,不管不顾就扎到人堆里,蹭了一身血迹。
    待挤到床前,清越不由呆住。床上躺着一个人,胸前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可见对方下了狠手,伤口很深,哪怕用了药也还是不断渗出血来。而且那血是黑色的,带着虫子的腥臭。身上似乎还有其他伤口,一袭布衣早已被血浸透。那人已昏死过去,眉心隐约能看到黑气,除了蛊毒,怕是还有其他的毒。到底是有多大的仇怨,清越直咂舌,那伤看得她都痛。
    “哎哎,小莫,这是谁啊?”小莫可是从来不屑所谓医者之德,向来只有她愿不愿意治,无所谓对方的身份和权势,若要强迫,清越打个寒战,眼前满是几年前某个王公子弟血肉横飞的场景。清越瞥一眼床上的人,长得还可以嘛,莫不是,有什么奸情?
    “笑什么笑?!还不滚过来帮忙!”莫真琪横眉冷对,瞪着那个游手好闲此刻一脸奸笑的人。
    “好啦好啦,我滚过来帮忙了。”小莫身上都是血迹,她可是有洁癖的,现在一定是处于爆炸前夕。清越在手中捏出个印来,贴合到对方的伤口上。“休尹呢?那老头怎么不来?莫不是死了?”
    一掌拍到她脑袋上:“好好做事!”
    清越哀嚎一声,啊,果然心情不好。
    这个人,好重的伤。清越惊叹,这样强的咒印,却只是勉强止住血,伤口没有一丝愈合的迹象。
    “哎,小莫,这是很重要的人吗?”
    “怎么?”终于腾出手来,莫真琪抽来丝帕,将手指上的血迹一一擦拭干净。
    “不重要的话,让他死了算了。这么重的伤,很难治好的。就算醒了,也不一定能活得下来的。”下了这样恶毒的蛊,分明就是要人性命。而且,清越偷看小莫的表情,不会真的有奸情吧?
    “救。”
    “哎?好吧。”这么果断,连考虑都不考虑一下吗?这样真的好吗?清越愁眉苦脸,是真的有奸情是吧?
    “伸手。”清越将小莫的手划破,将血滴到对方的伤口上。有烟雾腾起,黑色的,带着恶臭,烟雾散去后清越再次将血挤出,滴到对方紧闭的唇里,然后从随身带的小包中找到一颗药丸,一起喂给对方。不一会儿,那巨大的伤口便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咦?”人堆里有人惊叹。
    “没事了,去调一些药来。”清越叹一口气,接过小莫递过来的丝帕擦掉手上的血迹,“看来他是着实得罪了一些人,蛊虫不够,还下了这么烈的毒。休尹呢?没他在我解不了七杀。那老头子不会真的死了吧?”
    “七杀虫?”莫真琪也不禁皱起眉头,“师傅不在,出谷去了,说是有事要办,但没说何时回来。你一个人不行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很麻烦的,而且也不知道休尹的药材放在那里,”清越苦起一张脸,话说最近有血光之灾的是她才对吧?“算了,你们都出去,我来。”
    瞥她一眼,莫真琪将那一堆人赶出去:“你小心,别赔上夫人又折兵。”
    “好啦好啦,出去吧。”
    将门合好,清越从袖口里抽出弱水匕,利落的将对方的衣服裁成布条,然后将自己的手腕割破,将血滴在对方身上。鲜红的血液像是活的一般,游移着贴向伤口。
    血蛊,自然要用血来消除。
    七杀蛊,一种剧毒的血蛊,以药人血液为食,一旦沾染便无药可解,直至虫子将血液吞噬干净,药人油尽灯枯,才会剥离虫身死去。一开始便注定是两败俱伤。下药的人真是狠心,被七杀蛊慢慢吞食,会全身剧痛,且在蛊虫死去之前,药人都会活着,看着自己一点一点被吃掉——那才是真正的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个人,熬得还真久。中了七杀蛊便熬不过三个月,看他身上的伤,有的已结痂落疤,至少也熬了六个月。
    是有一定要活着的理由吗?清越不由得开始打量昏睡的人。因为大量失血而苍白的脸上,自眉骨到眼角有一道细小的疤,岁月久远,像是很小的时候落下的。身上除了胸前那道贯穿伤还有大大小小不少的伤口,有些渗着血,有些已结痂。手筋与脚筋似乎被人挑断过,但也被人医治过,虽不能舞刀弄枪,却也能跟常人一样。清越微微诧异,这样年轻的身体,受的伤却比清越见过的任何人都重,比休尹那个老头百十年来受过的伤加起来都多了。
    那是。清越眼神一暗,手伸向对方的肋骨。在那里的皮肤上,印着一个黑色的印记,丝线蛇一般纠缠成诡异的繁复的图腾。
    门开了,小莫月河还有那只肥猫花借都在。
    “没事吧?”小莫上前扶住她,握住她冰凉的手指。
    “没事,不过我可能要睡会儿。”眼皮很重,头很痛,呼到的气都是冰凉的,整个人仿佛寒冬的天气里被浸在冰冷的河水里一般。清越勉强向她笑笑,然后便倒下去。
    梦里再次回到那个地方,见到那个人。不知为何,明明应该高兴,心却是痛的。清越捂住胸口,多少年了,这个地方从未痛过,只在梦里,痛的无比清晰。
    然而清越在笑,笑到泪眼婆娑:“我好想你。”摸索着靠近那个人,将唇印在他的额头上。胸口的咒印忽的暴涨,紧紧的将心脏缠绕,然后蔓延全身。
    痛。清越咬着牙,牙齿刻进嘴唇里,唇上一行血迹。却不能结印阻挡,越是抵抗,痛的便越是厉害,很久以前她便知道。
    那个人,这一生她都无法得到。所谓的,命中注定。
    在这世上活了这么多年,看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事,这道理早该明白——无论命运或天理,那些人想让她看到,然后死了那颗从不曾跳动过的心脏。
    可是,不甘心啊,真的是不甘心,明明那样努力想让那个人看到,想让那个人相信,所以走遍这人世,想为他寻到一颗会痛,会爱,会生气,会开心,会难过,会跳动的心脏——哪怕那种东西,他早在千年之前就已舍弃。
    可是,可是,那个人,那个人。。。。。。
    痛——睡梦中,清越低声呼喊着,任泪水汹涌而下。除却梦中,她从未放纵自己如此痛哭过。
    追不到,哪怕在梦里,那人都不愿再看她一眼。
    有什么东西合在手上,一寸寸温暖她冰冷的手指。
    真是暖啊。睡梦中,清越呢喃着,仿佛诅咒。
    “清。。。冥。”
    清越足足睡了十五天,醒了之后仍旧虚弱不堪,被刚好赶回来的休尹老头好一顿教训。不过,清越拈起一块桃花姬,一脸满足。有糕点的话,随便念了,又不会少吃一块。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被清越当做空气的老头怒了,伸出手揪住她一只耳朵。
    “痛痛痛。”清越一张脸皱成一团,“休尹,我好歹也是病人。”
    “哼。”休尹松手,又念她一句,“活该。”
    “好啦好啦,我活该,”清越吃掉最后一块点心,对着气呼呼的休尹晃晃空空的盘子,“休尹,没有了,话说月河的手艺真是好哎,休尹你捡到宝了。”
    恰好赶上月河提着食盒过来,笑吟吟的将新做的糕点摆上桌:“喜欢的话,我就多做些过来。”
    “真的?”清越两眼放光,“月河,你真是好人。”
    “不要太宠她。”休尹老头相当不满。
    “哪里的话。我正好闲着,她喜欢,我就多做些。”束月河抱过花借,轻轻顺毛抚摸胖猫,胖猫一脸满足,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叫声。
    “老头子,跟小莫一起的那个。。。。。。”
    “看着眼熟?”
    “嗯,与其说眼熟,不如说我认识她。”
    “你当然认识,是她的女儿,和那个人的。”
    “她还是生下来了?”早知道会这样,她一向杀伐果决,决定的事从没人能改变过,“怪不得我总看她眼熟。小莫知道吗?”
    “她从不在意这种事,尤其。。。。。。”休尹老头蓦地止住话,转向清越身后的某人,“你怎么过来了?”
    “这是我家,有哪个地方我去不得?”莫真琪白他一眼,顺手捞了清越一块点心。
    “我的。”清越一边牢牢护着,一边腾出眼来瞪她。
    “老头,我们明天出发,去帮我收拾行李,还有药。”
    休尹骂骂咧咧走了,束月河也起身告辞。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小莫看着清越狼吞虎咽,“你认识青瓷?”
    “不认识。”我认识她娘,还有她杀千刀的爹。
    “我听休尹说了,”清越终于咽下所有的甜点,拍着鼓囊囊的肚子满足的叹息,“据说你要找宝藏?还是传说中的轩辕氏?”
    “嗯。”
    “总不会是突然想做大财主吧?”那后院那些也足够了。
    “不是,只是无聊,所以找些事来做。”
    “就顺手拐带了那些人?”帝都早已闹翻了天,清越也是刚刚知道,前些天见到的那些人并非一般权贵,随便拉一个出来都能分分钟灭了药王谷——前提是他们找得到。
    “也不是,太无聊所以找乐子。”
    “据说剪瞳要嫁人了。”不过记得她好像挺喜欢钟离家那个的,怎么还是要逃婚呢?
    “嗯。”小莫明显心不在焉。
    “小莫,”清越挣扎,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她。
    “嗯。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哎?”清越诧异,到处找镜子。她表现的这样明显吗?都能在脸上看出来了吗?
    “那么,小莫你还好吗?”
    “我今年二十一岁,”小莫对她笑,眼神清亮,“我找了他五年,五年里没有一点音讯。我几乎走遍了所有的地方,却连一丁点他的痕迹都找不到,我只安慰自己说可能只是错过了。休尹说如果做错了只要道歉就可以,只要对方原谅就不算错。我只是想向他道歉,可我找不到他。我不相信他死了,因为他向我承诺过绝不会死在我前面,绝不会留下我一个人,我就相信他没死,可是他不要我了。”这世上我在意的只剩他,他却不要我了。我把自己变成没有他就活不下去的疯子,可是他不要我了。
    莫真琪眨眨眼,干涩疼痛,却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早在五年前那场大火里,她的一切就都被燃烧殆尽了。
    休尹说,人不是神,无法看得长远,所以只能学会不去懊悔。因为看不到这一刻所做的选择会对未来产生怎样的影响,所以不能后悔。若是错了,就承认错误然后弥补。而弥补不了的那些东西,则会提醒以后的自己不要重蹈覆辙。人就是这样才能活着。
    可是,还是会后悔啊。后悔为何当时没有抓住,所以那些重要的人全部离自己而去。后悔得半夜里都会惊叫着醒来,心痛难忍,却仍旧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后悔得,恨不得当时死掉的,是自己。
    清越突然觉得难过。认识小莫这么多年,从没见她这么软弱无助过。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清越将自己冰凉的手指叠在小莫同样冰凉的手指上,企图用那些许的微热温暖她,“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那个人还活着,小莫。”
    “你的软肋,还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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