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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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府内已然是夜深人静,连下人都早早歇息,然而只有府内东南方一间房内灯火通明。然而,房内却是安静得很,只站了三个人。
“李非告诉我,半月之前,凌云教中人确实在苏州一带出没过。”赵承华对隐在墙根的一人道。“应当不是巧合。迟渊的人无利不起早,你主子现在怕是生死未卜了。”
那人闻言,从阴影中走出。轮廓随着烛光一点点浮现,颇为年轻英气的一张脸,却无由让人觉得多了几份阴沉,正是暌违多日的慕二。
“原来如此。”慕二点头,手掌不由攥紧。
“慕先生既已脱离追魂阁,为何不恢复本来之名姓?”赵承华问道,“慕二……一听即是慕一之附属,对先生岂不是侮辱?追魂阁阁主抹灭人性,连姓名都不予以保留,岂不……”
“住口!”慕二打断赵承华,眼中蓦然爆出的杀气如有实质,看得赵承华心中暗惊。
“先生真是有趣,既然选择了背叛,又为何见不得旁人议论旧主呢?”赵承华声音带了几分追究。
“赵少侠布置周全,依然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让正主在自家地界跑了,如此不济,还是管好自身想想如何交代的好。”慕二冷冷回道。
赵承华脸色沉了沉,还是没有发作。
站在赵承华身后的李非默然无语,静静看着这一切。屋内再无声息。
“知道了。下去吧。”另一边,五岳盟盟主房间内,周念听罢摆了摆手,神色莫名。
迟渊以为昨日之事后,慕忆定是不愿意见自己的。
处理完教务,还是习惯性的到关着慕忆的那个小院内转了一圈。发现人家今天还是气定神闲,坐在房内的书桌前翻着什么,偶尔提个笔,在卷下方标注些字。
迟渊站在房门前重咳了一声,慕忆眉也不抬便请他自己随意。那神态,仿佛是住在自己家似得。
迟渊不得不佩服了。他开始特别好奇,眼前这个人的底线到底在那里?每天被拘禁在小小一方屋子中不得出,有一个人毫不掩饰的监视着一举一动,明明通医理,知晓每天喝着的是什么,却依然保持着淡然的态度。仿佛快要被废武功、之前快要被折腾死的那个人不是他自己一样。
仿佛他永远是他,无论遇到什么,永远不会有所改变,永远不会被抹灭风骨。
永远是那样淡然,冷静,有经过岁月和阅历层层沉淀而来的波澜不惊与安定,恰似铅华洗尽后之陈金。
单是这样的气质,远胜那青涩稚~嫩的面相。迟渊看着那个身影,莫名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
似曾相识。
迟渊道,“先生何处人氏?”
慕忆抬头搁笔,“约莫是山东人,幼为孤儿,幸得家师收养,已记不清具体家乡。”
“原来如此。”迟渊点头。
“那先生可知,本座也是孤儿?”迟渊似笑非笑,“不,确切说曾经不是。不过入了凌云教之后便是了。”
慕忆惊讶,“为何?”
“只因凌云教填入新鲜血液之时,必定是选了根骨最佳的孩子来。由公孙王侯至平民百姓,只要幼子适于习武,便不管不顾也要掳掠了来。从小教授武艺,多次非人训练泯灭天性……至于其父母,即是累赘,便该除掉,免曾烦恼。”
“这般残酷训练之下,折损的孩子自然多。百多个孩子也不见得能留下一掌之数,其中辛苦必不能详述。不过活下来的,必然是教中尖锐,将成为我凌云教最锋利的刀剑!”迟渊目光冷凝。
“这般残酷手段,我追魂阁当真是望之莫及。”慕忆心中惊诧,冷哼道。
“我凌云教百余年屹立不倒,此一则,便是其中保障之一。”迟渊续道,“如今教中位高权重者,多无父母、无记忆、连名姓都是自取。只有极少仍有家室,乃是一步一个脚印慢慢爬上来的。”
“位高权重?不过也是杀人傀儡罢了。己身是谁尚且不知,生存之意义为何?当真可悲。”慕忆摇头道。
“慕先生不赞同?本座本以为以先生之身份,定是再欣赏不过”迟渊奇怪道。
“……不当如此。”慕忆道。“如此,于他们自己残忍不提,于凌云教更是有所隐患。虽然教中高手因此得以大大扩充,然这些人既无记忆,又是被强行掳掠而来,在此处被日夜逼~迫,又如何能全心全意为凌云教出生入死?”
“长此以往,必有大乱?”迟渊问道。
“正是。教主自身不也正是说明了这个问题?”慕忆毫不避讳,直指迟渊当年反叛之事。
“以药物制人本就落了下乘,更可况这些人本便不是心甘情愿与凌云教生死与共,若非如此,教主也不会挟众逼位,取而代之。”
唐芜倒抽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人人皆是惧怕教主雷霆手段,还没有人敢这么跟教主说话,更没有人敢这般直接的提起那场异变。可这个人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毫不留情地当面提出……
然而,迟渊却是笑了。“慕先生说得对。若非如此,本座今日也不会在此。”
“所以,本座打算废了这个惯例。”迟渊沉声道。
旁边的唐芜忍住惊呼,满面诧异。
“不仅如此,本座还要好生整顿凌云教内类似不近人情之条例。”
“其实除却凌云教内,江湖中亦是积弊众多,白道自诩武林正义,然抹灭天性之举不胜枚举。若有一日能荡平江湖,本座必要将其尽数废除。”迟渊加大音量,走到慕忆面前。
“正道又如何,邪~教又如何。这世界本不是这般黑白分明,江湖一统之后又有何区别?对于武林,这般多年对峙反而是残忍,不若以战止战!先生可愿与我一同?”言罢,目光灼灼。
头一回对着慕忆没有自称本座,而是用“我”代替,尊重之意明显。
慕忆愣了下,显然是未想到迟渊会对他说出这番话。与他的目光一触,即转向窗外。
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久到迟渊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然而沉稳而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慢慢地、一字一句地回答他,“教主好意,在下敬谢不敏。”
迟渊叹了口气,没有意外。
若慕忆能这般轻易归附,他便不会忍了这般长时间才想他提起。
只是……
“这般微妙的局面,一点的变故都足以打破平衡。本座不能冒险…最后三日,若先生不愿……本座不会再等。”迟渊叹道,不愿再说一句话。
怎样一个人,降不得,放不得,偏生又不愿杀。外柔内刚,韧极倔极。
“在下明白。”慕忆面色不变,目送迟渊走出房间。
唐芜的眼中也升起叹息,跟着迟渊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