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重华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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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的光景,虽容颜不曾老去,眼中的世界也不曾有太大的变化,但手中渐渐发黑的箭羽在不停地告诉我:你已经离开了好久了。母亲曾不止一次地教导我,永远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到如今,我也做了许许多多的后悔不及的事,却没有一件事能让我伤心至此。
三十年前,你站在这莲城之巅,整座城繁华都掩盖不了你倾尽天下的帝王之气。那夜,全城的百姓都目睹了城楼上的一切,也都听见了你诀别时的声嘶力竭。你说,你会恨我三生三世,会让我在这尘世生不如死。你确实也做到了,你是我最爱的人,你赋予我永恒的生命,我却连孤独终老的恶报都得不到,漫长的生命我却不能有你常伴身侧。仅仅是三十年,我已然无法承受,细想那没有尽头的生命,我怎能如此安然过活。
——《圣言录·终章·夜忆重华》
“圣主,”正站在城楼上的夜千羽全然不知瑾肆前来禀报,“大祭司派人传话,方才在星盘中窥见重华帝的行踪。”
夜千羽一听,便转瞬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瑾肆当然知晓夜千羽的去向,便起身回宫了。
“星雨,星雨……”夜千羽一到观星阁就急匆匆地找大祭司星雨,“星雨,你说找到若沉了,快告诉我他在哪儿……星雨……”
正在此时,窗外传来一阵嘶鸣,紧接着一道金光闪入阁中。金光中显现出一个人影来,乌黑的长发以一金冠束一小髻,其余的肆意披散在脑后,这金冠之上以两根金簪稳固,金簪尾端又以串有一颗金珠的金链装饰。黑发之下是洁白如雪的皮肤,再往下是同样乌黑的眉毛、睫毛,硬挺的鼻梁,微扬的嘴角,黑色的长袍以金色的花纹点缀,一切的一切都如同桀骜的新君,只是那双金色的瞳眸显现出不同于尘世的繁华与尊贵。
“凤凰,星雨人呢?”夜千羽箭步上前,急忙询问凤凰。
见夜千羽急得满头大汗、仪态大失,凤凰却依旧不紧不慢地走到星雨的坐榻前,为自己沏了一盏茶,略略抿了一口,才开口说道:“星雨她已经去了,让我来告知你,不必着急,如若真是若沉,便立马命我接你前去。”
夜千羽听了凤凰的话,好似泄了气,瘫软地坐在地上,后背依靠着柱子上才勉强支撑自己不倒下去。
“但愿是他。”夜千羽口中喃喃,像是在祈祷,却透露出些许的怯意。
凤凰见他这样,也不再多言,拿起坐榻上的另一个茶盏,同样沏了一盏递于他。夜千羽抬起头,蓝色的双眸早已泛滥,泪雨如注,却不见他啜泣一声。凤凰内心感叹,不愧是三界的倾世美人,梨花带雨之状连他这个远离世俗的神都为之动容,何况是平庸的世人。夜千羽接过茶盏,仰头将茶水连同嘴角的泪珠一同饮尽。
这混着泪水的茶水令这苦味更浓,而那清甜的回甘却怎么也品尝不到了。夜千羽就这样痴痴地望着茶盏,呆坐了一夜。三十年,若是如今能见到他,也不枉他漫长的苦等。
翌日,莲城圣殿之上,连夜归来的大祭司星雨正向夜千羽禀报昨夜探知地情况。
“圣主,昨夜我前去显示重华帝行踪的地点查探,发现那人……”星雨忽然支支吾吾地不再往下说。
夜千羽虽是早已心急如焚,却也不敢开口追问,只静静地等着星雨。
星雨见此状,长吸一口气,接着说道:“那人正是三十年前离去的重华帝。”
“是吗?真的是他吗?那他人呢?你怎么不带他回来?他还是不肯见我吗?”夜千羽听闻是白若沉,便倏地站起身,快步走到星雨面前,急急地追问。
“那人确实是重华帝没错,”星雨面露难色,“只是他似乎失去了帝王血脉,沦为一介庸人,我立于他面前,感受不到任何的灵息,而且平常地器具应是不会伤到帝王之躯,但他双手满是老茧。我问了他,他说道不想远行……”
听到这里,夜千羽忽然笑了起来,“如今,他倒是如愿以偿,终于拜托了帝王一族。”刚说完,他又觉得稍有不妥,便问道:“如若没有帝王之血,他应该已有四十有九了,容貌可有变化?”
“令我疑惑的地方就在这里,重华帝还是十九岁的少年模样,不曾有丝毫的苍老。”
“不,不可能。常人如何能永葆青春,他或许掩盖了自己的灵……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要去看看。”如若是旁人,夜千羽一定会认为白若沉掩盖了自己的灵息,但是那人偏偏是星雨,连他这技冠三界的圣主都无法做到在星雨面前完全掩盖灵息。
“星雨……”
“凤凰他已在殿外候着了,圣主快去吧。重华帝还有句话让我带给你,他说:‘我不想远行,千羽若是想见我,便让他来吧。’”
一路上,夜千羽在凤凰背上坐立难安,幸好是巨大的神鸟凤凰,换做寻常坐骑想必已经被他折腾死了。他脑海里一直都是星雨最后说的那句话,心里又急又喜,才如此的不知所措。接下不停地来回踱着,嘴上也喃喃不止,“他说让我去找他,他说让我去找他……”
“到了。”凤凰忽然开口说道,在帝都边城的一个集市上盘旋着。
夜千羽兴奋地向下望去,集市上满满是人,各色衣着不一,在高空望下去根本看不清容貌。
“我在靠近一点吧。”凤凰话音刚落就见夜千羽一跃而下,还不忘回头说道:“我看到他了!”
凌着迎面而来的风,夜千羽牢牢地注视着远远的某一个黑点,那一定是他,他内心十分笃定,虽然看不见容貌,但一定是他。三十年来,他每天都回忆的面孔、身影,认出他一眼就够了,哪怕只是他的一根发丝,想必也认得出来。他已经等了三十年了,他再也等不下去了,眼前的人定要紧紧抓住,再也不放手,即便他还恨着自己。
然而人群之中也有一人期盼着这次相遇,他顺着人们的手指望向空中,但与其他人不同,他没有看那只金色的神鸟凤凰,而是那个在风中衣袂翻飞,不断朝自己飞来的身影。三十年了,他还如此美得不可方物,黑发如瀑、肤白如雪、长眉若柳、星眸若杏,只一眼终生难忘。
当夜千羽落地的一瞬,整个集市仿佛沉入湖中,静谧无声,每个人都被他的倾世容颜扼住了咽喉,整个人像是被他湛蓝色的双眸给冻住了,时间都静止在这一刻,方才的喧闹好似一场梦,又或眼下的人才是一场梦。
“若沉……”夜千羽打破了此时的静谧,不顾一切地喊出这个在心底默念了三十年的名字,这一声将三十年的思念、孤寂全然释放,没有丝毫的迟疑。尘世的喧嚣并没有侵蚀两人的心,当再次相见,他们都明白,他们对彼此的爱,已然那样的澄澈而又深厚。时间没有消磨彼此的爱意,反倒让白若沉淡忘了他的恨,让夜千羽更加珍视眼前的那个人。
白若沉虽说是穿着粗布短衣,但眉宇间的帝王之气丝毫不减当年,全身上下透露出皇室的威严与尊贵。“千羽,你来了。”
只此一言,便已令夜千羽泪如泉涌,丝毫没有坐拥三界的圣主之姿。他毫无顾忌地冲向眼前呼唤自己的人,他已经三十年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他差点都忘记他的声音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地抱住他,紧紧地,再也不放手。
白若沉张开双臂,静静地迎接他,他的爱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只要一个温暖而深沉的拥抱。夜千羽投入他怀中的一刻,他差点没站稳,心中笑道,他还是这么冒失。他紧紧的环抱住夜千羽,很用力,好像要把他容入自己的身体里。
三十年前,圣主与重华帝的禁忌之恋早已传遍三界,也是当时百姓茶前饭后的谈资。到如今,眼见这一切,如梦似幻,竟无一人非议这龙阳之好、断袖之癖。
在空中的凤凰盘旋了几周之后,见二人和好如初,便长鸣一声,振翅飞回莲城。
众人经这一声嘶鸣,方才回过神。回头再看,刚才两人早已不见踪影,仿佛大梦初醒般,仍意犹未尽。继续与周边的人议论之前的“梦”。
边城之外,夜千羽带着白若沉来到城外的珏山之巅,与他并肩站着,“若沉,你知道这座山的名字吗?”
“珏山。”
“你还记得他为什么叫珏山吗?”
“帝都之玉。夺此山,即可夺得九州帝都。”
“帝都之玉……”夜千羽轻声重复着,忽得灵息暴涨,一挥衣袖,将白若沉击飞数丈,在他落地的瞬间,夜千羽略动身形就到了白若沉身边,一脚踩在他脸上,大声喝道:“你是谁?竟敢冒充重华帝!”
虽然只是被衣袖挥了一下,但对于一个没有灵息的常人来说,已然受到了重创。“白若沉”的五脏六腑皆已受伤,口中鲜血喷桶而出,意识也逐渐模糊,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我不…知道…”
“死到临头了,还不知悔改,你若是说出,是谁改变了你的容貌,让你来此骗我,我不仅可以放了你,还可以医好你的伤,快说!”
“圣主好生狠毒,对个庸人都下如此重手,怪不得当初能对重华帝做出那样的事。”不远处的山石后走出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
夜千羽看着眼前的蒙面女子,发出一阵讥笑。蒙面女子见状,又惑又气,“有什么好笑的!”
“难道不可笑吗?我对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却一心以为他是白若沉,原以为三十年的等待终于可以抛著九霄云外,却想不到,被这庸人的易容术骗了,你这三十年不会都在找身形、气质、声音都与白若沉相近的人吧?”
“要不是你,我怎么需要花这三十年来这么一个没用的东西,不对,你是怎么知道他不是白若沉的。”
“我是怎么知道的?”夜千羽戏谑地看着蒙面女子,“一开始我是昏了头,但转眼一想,没有灵息的庸人怎么可能永葆青春,再者就是刚才的问题了。”
“问题?珏山是帝都之玉没错啊!”
“确实,天下人如此答我确实没错,但白若沉不会,珏山是用来纪念我们的孩子白珏的,她就葬在你脚下的山石之下。”说到这里,夜千羽刚刚收敛的灵息有勃然大盛,“说,你到底是何人,再同他一般嘴硬,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呵,碎尸万段?”蒙面女子轻笑道,逆着喷涌的灵息贴近夜千羽,在他耳边轻声说道,“除非,你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白若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