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灵在外头睡得浑浑噩噩，一直做恶梦满头虚汗，梦见她和廉墨高三毕业那年逛植物园，一个女的面无表情地迎面走过来，脸色苍白身形落魄，走到他们面前，缓缓抬起头，笑嘻嘻地像个女疯子，那张脸上涂了油彩，像是马戏团的小丑：“这是你男朋友啊，长得真帅啊。”
    一切噩梦的开始。
    她吓得醒过来的时候李道洋正坐在她旁边陪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做噩梦了？”
    李灵点点头，倒进李道洋怀里，自己平稳心神，过了好一阵：“廉墨呢。”
    “事情都聊了个清楚，他回去了，我也给了他补偿，以后别内疚了。”
    “嗯……他没事吧。”
    “你怎么不担心担心我有事没事呢。”
    李灵拉了拉他的胳膊：“我错了我错了，你别生气啊。”
    “真乖。”李道洋抬起手，特意用食指和中指捏了捏李灵的鼻子尖，两根刚刚还在廉墨体内肆虐搅动过的手指，“廉墨长得真帅啊。”
    李灵刚刚从噩梦里逃出来，再听见这句话，她像只受惊的麻雀，差点扑楞着翅膀窜了。
    “你怕什么，只是突然想感慨一句。”
    李灵傻了，点头的动作都像个生锈的机器人，她特别的害怕，突然想起姥姥在她小时候给她讲因果报应，讲梦都是有来源的，讲因果报应就是一场梦。
    这天裴力琪过生日，裴申为了庆祝女儿二十岁包了酒店，办了个晚会，晚会结束还约了三五朋友去桑拿沐浴，顺便聊聊最近的局势，交流交流感情。
    裴力琪作为寿星却百无聊赖，往沙发上毫无形象地一坐，她就不喜欢跟她爹妈在一块待着，也腻味这种耽误她时间搞得什么聚会，一群什么名流老板打着暗号使着眼神说着悄悄话，弄得跟分赃场所似的。
    裴家有钱，和江家关系好，一双儿女长得非常不错，到了嫁娶年龄还没对象。
    有不少来参加晚会的都是裴申的老朋友、生意伙伴，有条件的都带了自己家的儿子闺女，也不全是冲着裴申他们家俩活宝来，大家都互相交流交流，没准就有看对眼儿的。
    裴力焕陪裴力琪坐在那，最近这位又漂干净了粉色，换了个蓝的，一头毛乱糟糟地都没法要了还接着瞎折腾：“有看上眼的么。”
    “没有。”裴力琪喝了口咖啡，苦得她脸蛋子一挤咕，“看着就没一个靠得住的，经济独立不找爹妈要钱，这样的条件能找出来半拉我就知足。”
    裴力焕哂笑：“你想的挺美，人才得配人才，看不上你。”
    “嘁，得了吧，我还看不上他们呢。哥，要不你带我出去玩去吧，太没劲了这儿。”
    裴力焕把烟掐了，站起身：“去哪。”
    “逛街。”裴力琪打了个响指，“这个时候夏装应该都上了，蓝头发应该配黑白色。”
    石磊开车带着他俩左拐右拐的抄近道走，十点商场就该关门了，他一共横穿了仨小区，其中就包括江南水榭，门口保安都认识裴力焕的车，看见了自动让行。
    裴力琪在后头放着摇滚乐，裴英俊坐在后座上跟着节奏陪着裴力琪一起摇头晃脑。
    突然石磊一个急刹车，裴力焕睁开眼：“怎么了。”
    “前头好像有个人躺地上，妈吓死我了，得亏开的大灯，差点轧过去。”
    裴力焕坏笑一声，拉开安全带准备下车看看：“要是裴二秃子吸过头了在外头撒疯，不轧死他俩算咱们罪过。”
    他下了车看清楚了，脸上的笑也滑下去了。
    廉墨衣衫不整地躺在那，嘴角带血，透过被撕破的上衣还能看到里面的鞭痕和吻痕，紫的紫红的红，在一片白皙的皮肤上狰狞密布，脸上头发上沾着白色的半凝固液体，有的部分已经风干，变成一片白色的印记。裴力焕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脸：“廉墨？”
    廉墨身上的药是一层一层填上去的，现在劲还没过，隐约感觉有人叫他，用尽了力气，眼睛才睁开一点缝，似乎在张嘴说话，声音却微不可闻。
    裴力焕把自己上衣脱了，裹到廉墨身上，蹲在那，抬着头看了好一会儿：面前灯火通明的一栋楼，李道洋他家灯还亮着，亮的那么明目张胆，嚣张跋扈。
    裴力焕嘴唇哆嗦着不自觉开始嘟囔：“李道洋，我草你妈，裴天儿，裴天儿，操。”
    他已经怒不可遏了，脑袋里头一股一股的烈火凶猛地灼烧吞噬着他的理智，巴不得现在手上来把枪来把刀，冲进屋里把李道洋的大秃头裴天的**砍下来一起放锅里煮到肉白了血沫子黑了。不如禽兽的东西活着也没用，还不如化作一缕青烟罪别人世。
    那个一笑有虎牙酒窝的郑奇奇已经变黑了，黑得彻头彻尾。
    廉墨就代表了他对单纯的一切想象，对逝去年少的一切追念，他能隐约感到这个人其实很脆弱。他连接吻都小心翼翼地宝贝着这个幻想，现在却被恶意地玷污摧残成了这样，还像是一块污秽之物被扔在小区街道，如果今天不是石磊一个急刹车，他可能真的会被轧死，用法院宣布的几十万赔偿结束这一场还没绽放的一生，或者第二天被无良记者曝光，当成头条。
    名牌大学，帅哥，被强暴，多有看点，多么背德，多能造势啊。
    在别人的嬉笑怒骂中，一缕可怜的灵魂升腾入天。
    下流社会，上流手法。
    裴力琪抱着裴英俊下来：“哥，怎么着了？”
    石磊先一步凑过来看了一眼，赶紧把裴力琪推回去：“小姑娘不能看这个，闭眼闭眼。”
    裴力焕回头看看石磊：“你们回去吧。”
    “唉，成。”石磊赶紧拉着裴力琪往回走，俩人上了车，石磊赶快就带着她走了。
    裴力焕给江山去了个电话，让他过来接，江山是医生，有点什么事还能应急。牛枫的车技也是非常高的，死乞白赖地抄小道，一路越着野差点给江山颠吐了。到了地方，江山车都没下，裴力焕抱着廉墨就进了后座：“你家有医疗用的那点东西么。”
    江山招呼牛枫往回开：“有。”做好了心理准备，扭头看看，就见廉墨让人折腾的那一身乱七八糟的印子和伤，惨得江山那死了好几年的医者仁心竟然都奇迹般复苏了，“操，这俩是他妈人造的？好人家的小孩儿给妈比糟践成这样。”
    裴力焕搂着廉墨，揉着他肿了的嘴角：“别声张，能不送医院就不送，他还得上学。”
    江山一时没吭声，坐在副驾驶上琢磨了好半天才出声：“我劝你一句，现在忍住了，以后就当没发生，对谁都好。”
    裴力焕赤裸着上身，太阳穴手臂胸口青筋爆起，猛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突然间觉得廉墨动了动，低头正好看见他干燥到爆皮的嘴唇，“喝水么？”
    廉墨睁开眼，摇摇头：“……我想抽烟。”
    裴力焕从裤子兜里掏出黄鹤楼，里头还剩两根，一根给廉墨塞到嘴里点上，另一根自己叼上，凑上廉墨嘴里那根的火，看着烟头慢慢变得灼红。俩人谁心里都不好受，一股烟一股烟大口的吸着。
    廉墨从来没想过自己从男孩变成一个男人的过程会是这么的惨烈，惨得莫名其妙，惨得痛入骨髓，惨得他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