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大学报到那天，张娜娜可算看出来什么叫做理科学校了。
    她们法学系还算好点，男女比例六比四，廉墨那个医学系一共四个班，每班四十五个人，加一块儿十五个女的，一个个儿长得全都巾帼不让须眉。就这院领导还感动得不行，开会时候慷慨激昂地告诉濒临绝望的男同胞们这一届是建校以来医学系女孩最多的一年。
    学校宿舍是四人制，屋里带空调，房间也大，上床下桌，相对于其他学校来说环境好的不是一星半点。
    廉墨到宿舍的时候其他三个人已经都收拾好了。
    一号男嘉宾叫扁伏，来自天津，自己说伟大的天津人民是全世界最损的战斗种族没有之一，三伏天生人，故名扁伏，不折不扣的小胖墩，圆得像个球，戳着一米六，小塌鼻梁基本等于没有，但是那双眼睛特别灵，又黑又大跟耗子似的，没事就滴溜乱转，跟人说话时候还喜欢一窜一窜的，挺好玩。自称扁鹊第二十八代玄孙，游戏玩的很溜，奶人技术颇有先祖遗风。
    二号床是廉墨的。住三号床的那男生叫陈洪涛，名字波澜壮阔，本人猥琐异常，小眼咔嚓，胡子拉碴，脸上长了青春痘没事就抠，和人说话的时候明显一愣一愣的，来了先往墙上贴动漫少女的海报，经常看着看着就傻笑两声。和廉墨都是海淀区的土著居民，廉墨他爹当初特意托朋友从大学资料员那搞到了他们区的排名，每天看一遍，美得合不拢嘴，廉墨没事瞄过一眼，他和陈洪涛排名就紧挨着，有点印象。
    四号床叫邹雪臣，江苏常州人，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蓝方蓝人，个头超一米八，普通话没太大问题，就是说话分不清楚前后鼻音，脸长得平和秀气，皮肤是闷出来的那种白，戴副黑色细框眼睛，挺有气质，没廉墨俊美的那么扎眼，也绝对是个耐看的标准帅哥。
    陈洪涛就觉得把这俩人照片发网上真能火了，第二天就能爆发出XX大学校草震惊网友，学历与颜一路高飚这种狗血报道。尤其是邹雪臣，在一听他是江苏人的瞬间陈洪涛内心洋溢起了货真价实的钦佩，一是为了他们修罗模式的高考，二是为了他那傲视群雄的个头儿，不由的开口问了一句：“雪臣，你们南方人不听说个头儿都不高么。”
    “也不是。”邹雪臣整理着桌子上的书，“个子矮的都是学霸，个子高的都去开拖拉机了。”
    扁伏就坐在邹雪臣旁边咔咔啃桃，满脸疑惑，抬头瞅瞅他那张俊脸：“为啥？”
    “都跑去谈恋爱，不好好学习当然就去开拖拉机了。”
    扁伏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不是，那你是咋回事儿啊？”
    邹雪臣耸肩一笑：“我让人给甩了啊。”
    扁伏惋惜地摇摇头：“啧啧啧——哎我说，廉墨，你有对象了吧。”
    廉墨中午错过了饭点儿，正在吃炸酱面，随便闷声嗯了一下。
    “想知道咋知道的不？”扁伏凑到廉墨脸跟前，满脸都是你快问我。
    廉墨淡定地没吭声，接着吃饭。
    扁伏执意要告诉他：“我听见打电话了，妹子叫李灵是不是？”
    陈洪涛一笑：“不是吧，就直接叫名字啊，不叫个宝贝儿，灵灵什么的？”
    廉墨摇头：“太腻味人。”
    李灵宿舍一共六个人。
    晚上到了睡觉时候其他五个才回来，一出去就是一下午，见不到人。
    几个人到了屋里就开始卸妆，卸妆水卸妆棉，瓶瓶罐罐的李灵好多都没见过，盘腿坐在床上，好奇地探头看看：“妍妍，那个绿色的是什么啊。”
    薛妍冲她晃了晃手里的那瓶卸妆水，“卸彩妆的。”
    李灵有点发愣地点点头：“哦……”
    “李灵，你一下午没出去？”
    “嗯。”
    薛妍脾气直得不带打弯儿，她问什么，就算是问过了，别人有没有回应那是别人的事儿，李灵那声嗯还没落下，她早早开始皱着眉头絮叨别的：“你无聊不。”
    李灵笑着回答：“无聊了看男朋友照片。”
    “给我看看。”
    “开玩笑的……”
    “给我看看。”
    李灵有点犹豫地翻出手机递给薛妍。
    薛妍一把拉过手机，端着看了眼，顺手左右翻了翻：“哎呦，真好看。”
    李灵不喜欢别人翻她手机照片，没好意思表现出自己的不满，就是笑着想把手机拿回去，谁成想其他四个本来敷面膜的敷面膜，擦乳液的擦乳液，也都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凑到薛妍旁边跟着一起看：“嘿，真不错，就这一张啊，还有没有。”
    李灵摇头；“新买的手机，里头没存什么东西。”
    “哦。”薛妍把手机顺手扔回李灵怀里，“你男朋友联系方式分享分享吧，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俩吹了之后可不能浪费。”
    李灵气得眼圈一下就红了。
    薛妍背对着她，照着镜子拢头发，通顺了之后在镜子里见李灵神色不对，就拧过头来：“怎么了。”
    “……没事。”
    李灵拉过薄被把自己裹起来，使劲眨了眨眼，眼泪憋回去，不吭声了。
    薛妍性子虽然奇葩，智商没太大问题，也知道不是谁谈恋爱都和她一个态度，不软不硬地道了个歉：“别往心里去，我这人嘴没把门的。”
    “……没事。”
    “算了，作为补偿，把我最近的那位给你看看吧。”薛妍故作神秘地从包里掏出手机来，调出一张在夜店的照片，晃了晃，递给李灵。
    李灵看了看，除了一男一女靠的很近的两张脸，黑乎乎一片：“他人特别好吧。”
    “不怎么地，干嘛。”
    “你长得那么漂亮，男朋友看着一般，岁数也大……能想到的就是人好了。”
    薛妍舌尖啧啧，一边啧还一边摇头，紧接着往李灵床上翘着二郎腿一坐：“他有钱啊。”
    李灵就是再傻也知道薛妍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她家境一般，属于半穷不富的那种，全国人民奔小康的的遗留问题之一，亲戚朋友争先恐后地发财，就他家烂泥扶不上墙，累死先富也带不出来的后富，所以对钱这种事比较敏感。
    她爸她妈小市民，心地善良，目光短浅，对她要求很高，指着她读书画画有出息。
    因为李灵长得漂亮，性格又好，有礼貌还懂事，虽然学习不怎么样，那些条件好点的亲戚也都喜欢照顾着她，上大学之前送了不少名牌衣服，那些牌子她听都没听说过，也不太感兴趣，据说她那虽然买不起却对品牌颇有些研究的娘说：名牌，一件上衣就要两千多。
    电脑手机平板凑全了苹果三件套，都是最新最好的那种，电脑超薄air的，她放腿上玩儿滑下去了，一下戳肚子上还蹭破了层皮。钱包五千多一个，法国买的，李灵这两天钱都揣口兜里，钱包丢了那可真比丢钱都心疼。
    如果是自己家里，虽然也会给她买一些平民名牌，超过五百也得掂量着办了。
    临睡之前翻手机看了眼天气预报，说第二天降温有雨，李灵就从床上下来去柜子里翻出一套亲戚送的大衣，大红色的，长到小腿，她本来就高，一米七出头，试了试，看上去特别高挑漂亮。
    有人突然来了一句：“这牌子挺少见的，太贵，穿着就是好看。”
    “嗯，我见过，就是灵灵这套衣服，商场里有，缠着那位挺久了都没给买，嫌贵。”
    李灵听见这句，虚荣连带着心虚，还有点被关注的不好意思油然升腾，万般滋味涌上脸皮，一下红得跟大衣一个色儿了。
    有时候人情味儿馊得就是这么有意思，一件大衣就从李灵变成了灵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