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张娜娜在高一的时候曾经提出过一个著名论断：廉墨还没张开，你看他那大脚丫子。
    不过当时没人把她这句发自肺腑的感慨当回事儿。当然，有原因的。
    那时候廉墨虽然在全班男生鞋码排名中以四十四码高居榜首，却还只是个一米六三的活**身高。那身板儿那骨头架子拉出去还没有班里女生壮，自身所占体积有问题，也就导致没什么存在感。其他能够刷存在感的方面他也没什么造诣，学习凑凑合合，偏科十分严重，理科说拔尖有点夸张，好歹也能说得过去，就是那个文科简直惨不忍睹，政史地，行行好再饶上一个语文，加一起就没有上三位数的时候。
    长相横看竖看就那么回事儿，脸上肉多，挤得五官脸盘都一团，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就是白，虽然名字叫墨，人却白的通透，不扎眼不吓人，水分十足看起来特别舒服自然的那种，五官还处于发育定型期间，说白了一张小孩脸，也就是他同桌张娜娜以及少部分有特殊审美倾向的有那个闲情逸致打量打量，说实在的清水煮白菜，确实是没什么嚼头。
    可是就自打高一下半年开始，老天爷开眼了，张娜娜的非著名论断也著名了。
    廉墨他妈给他硬塞了那么多年的成长快乐终于集中爆发出了应有的威力，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做量变产生质变给点阳光就灿烂，烽火燎原一般迅猛的男性青春期秋风扫落叶一般席卷走了这位高龄儿童原有的稚嫩与青涩，全身上下一切和四十四码不配套的零部件都如同生物入侵一般肆无忌惮地进化发育着，短短一年半就从穿鞋一米六窜到了脱鞋一米八，大长胳膊大长腿，骨头架子算是彻底长开了。肌肉脂肪指哪打哪，忠于人民忠于党，坚决不多占用一寸耕地不缺一班岗，怎么好看怎么长，那身条顺得就是穿麻袋似的校服也挡不住。
    变声期从初一就开始，到了高二这年才彻底宣布成功，慢工出细活，长工期高质量，清亮干净的音色略带些沙哑，滑不出溜还偏细的嗓音低沉了不少。以往埋在婴儿肥里那张略带些棱角的瓜子脸终于见了天日，眉毛形状好看，就是颜色浅，也得亏皮肤白衬得还挺有气质，鼻子窄直高挺，一双眼睛往外头拉大了一圈。整个人漂亮俊美的不行，还带着一股子英气，往人堆里一戳特别扎眼。
    其实张娜娜后来总结了一下：身矮单三世，肥胖毁一生。
    文理分科，廉墨的第二个春天也欢天喜地地拥抱了他。
    自从抱住了理化生的大腿，他成绩就炸了。分班时候虽然只看理科分数，但那时候因为难度拉不开，语文还差，也就是勉强跻身于尖刀班中流阶级，卷子区分度高了，难度一大截上去，竟然在短短半年内成长为了真正中流砥柱，班里回回前三，年级回回前五。岁岁年年花相似，考试卷子各不同，排名轮流转，他的钉子户精神永不倒，尖刀班的门面，尖刀班的尊严，除了给语文老师掉血价，他是任何一科老师拽过来就敢和别的班叫板的资本之一。
    这些变化被众多学生看在眼里，男生内心五味陈杂，女生内心百花缭乱，但对于廉墨本人来说却和别人家的事一样，他还不爱看热闹，裤子短了就买长的，有女生给送情书就塞一边，反正他文字白痴也看不进去，依旧一天到晚窝在座位上闷声发大财，本来就天生不爱笑不爱说话脑子和感情不愿意浪费在杂事儿上的一个人，对这些如同文科一样处处充满矛盾难以处理的事更是懒得考虑。
    其实学校里是不允许男女生同桌的，廉墨当初因为太矮，长得也比较绿色比较安全，被班主任大赦天下一般有幸和全班最高的女生张娜娜分到了一桌，一个最高一个最矮，说白了就是人嫌狗不待见的一对儿，相依为命去吧。
    现在班主任有点懵逼，高中早恋的太多了，眼瞅着廉墨这孩子越长越扎眼越长越好看，和张娜娜同桌还一坐就近三年，不管怎么分班俩人绝对能有缘千里来相会，老师压根没考虑到廉墨只是嫌换同桌麻烦，顽固地认为俩人有点什么，早恋这种事对男生来说其实影响不那么大，女生可就不同了，万一一失足成千古恨在高考这么个节骨眼儿上毁了这么多年的努力那可不值得，张娜娜虽然没那么拔尖，也绝对算得上种子选手，种子选手就代表着没有不发芽的，区别只有收成多或少，生怕她学习受到影响，非要给拆了。
    最后数学老师一语道破天机：“李老师，想多了吧，您自己咋么咋么味儿，廉墨张娜娜那俩孩子配么？”
    班主任仔细一咋么，味儿有点儿馊。
    高中的爱情非常纯洁，不看你爹是谁，不看你工资多少，不看你学历，不看你房车。
    看脸。
    张娜娜那姑娘长得绝对不算漂亮，脸盘子脑门子腮帮子都不小，五官平平无奇，有点凸嘴，肤色暗黄，人家也不屑弄发型挡挡脸，天生一头小自来卷，随便往后一束套个皮筋就是个潇洒的马尾，发际线周围一圈儿卷卷的碎头发看起来十分狂野，撑死了也就是一笑起来眼睛弯成个月牙挺可人疼。普普通通的一个女孩，不俊也不丑，可和廉墨比起来可就真不够看了。琢磨到这儿，班主任就打算观望着，这已经快要高三第一次模拟考试了，别因为这点事儿对孩子考前情绪造成什么影响。
    廉墨也不负众望成功证实了数学老师的逻辑推论是正确的，班主任观望的选择是明智的。
    他冲破了张娜娜的绯闻牢笼，不声不响地搞了一个学美术的女朋友。
    姑娘叫李灵，绝对校花级别的美女，长发飘飘颇有气质，说话声音柔柔的，一颦一笑都带着那么一股子封建闺秀的酸劲儿。
    俩人站在一块儿跟对儿出淤泥而不染的雌雄白莲花似的，特般配。
    班主任情感细腻脑洞硕大，还在为了她所看好的一段感情被扼杀在襁褓之中而黯然神伤，作为半个当事人的张娜娜就先跟廉墨感叹上了：“你说，李灵跟你好，是有多想不开啊。”
    廉墨手里算着题，“不搭理叨逼张娜娜”已然成为日常任务，无限循环的那种。
    然而张娜娜作为一个叨逼能够和廉墨这种闷逼愉快相处，自然有其独到之处，短短三年不到就已经将**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进我退，敌退我追的十六字方针在廉墨身上炸出花儿来了，并且屡试不爽。
    “她是不是看你长相误以为你是个温柔如水仙风道骨的翩翩佳公子，并没有料想到你的本质是一头不苟言笑的铁血金驴？”张娜娜无视了廉墨是在利用难得的课间加班加点算一道她不会的题，接着耍贫嘴，不仅忽略人民劳苦，还试图从精神层面继续压迫，
    廉墨扯过一张演算纸，最后再算了一次：“这题别看了。”
    “为啥，超纲了？”
    廉墨顺手把练习册递回去：“这难度讲了你也不懂。”
    “……”
    短暂的沉默之后，张娜娜不甘示弱，嘴角微翘，勾起一个狡猾的弧度：“下节课写作文儿，材料作文儿，辩证的那种。”
    廉墨尽量稳住情绪，不让自己太失态，然而张娜娜还是发现了他面部肌肉抽筋的那一下。
    张娜娜鄙夷一笑：“您可真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