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床上一直昏迷的人，黄文天愁的想哭，活了二十多年，记事儿开始，他就一直跟向维两兄弟还有小朵群出群入，他们四个人就像个小团体一样，一起玩一起闹一起捣蛋，也一直以为会就那么下去，等小朵出嫁的时候，他们三个在组团儿牵着喜欢或不喜欢的女人，给小朵当伴郎，然后把想娶她的男人狠狠的为难一顿，或者还可以胖揍一顿，让总欺负他们的小丫头大婚当天风风火火的哭一顿，然后满脸浮肿丑不堪言的嫁人。
    可是这他妈的都是些什么事儿啊……捂着脸头抵着许向挺的床沿儿呜咽的哭，六年前小朵走了，最臭美的孩子，却死的比谁都难看，愣是破坏了他想大婚恶整她一顿的梦，六年后，向挺躺在病床上，三不五时的就要被推进生死未卜的抢救室，向维呢？向维一个人窝在空荡的病房里，等着生命一点点的流逝。
    怎么这辈子就活的他妈的这么精彩！用来写个狗血电视剧都可以了。
    两天了，从那天被三儿在半路找到，让人送到医院就开始抢救，这已经是第二次被从抢救室推出来了，只浑浑噩噩的睁过一次眼，连话都没说一句，就又睡了过去，医生说…说他可能会一直这么睡着，睡到死的那天。
    许二夫人陪着老爷子推门进来的时候，黄文天正抵着向挺的床哭的呜呜咽咽，许二夫人关了门，见着眼前的样子，眼睛一酸，捂着嘴进了卫生间，靠在门上不停的哭。
    第二个孩子了，她嫁进许家之后唯一的两个孩子，全都要离开她，然后这四十多年的时间…就这么白活了。
    女人这一辈子就注定了是为丈夫活，为儿女活，可是现在老天爷就这么想都没想的要了她的命，当年小朵走的时候，她觉得天都塌了，可现在向挺这孩子…活生生的掏空了她的全部。
    许老爷子走过去拍了拍低头闷哭的黄文天。
    “回去休息休息吧…你自己也有伤在身，别让你爸妈操心。”
    抬起头擦了擦眼泪的黄文天，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
    “许爷爷…您坐，我没事儿，就是点儿小伤，我爸妈知道我在医院陪向挺。”
    “张管家……”
    刚说了个开头儿，就被黄文天给打断了。
    “他被起诉了，故意绑架伤害罪，张小天被送进了四监区，还是死缓，两年后枪毙，如果他能坚持到那个时候的话。”
    说话的时候，黄文天的口气很生硬，带着明显的不快。
    他真的搞不懂，为什么许老爷子要这样？为了一个别人，害的自己孙子一生都不可能再拥有幸福，当天自己来医院的时候，他问的第一句话不是向维怎么样，而是小天怎么样？到底他妈谁才是许家的孙子？
    许老爷子知道这次的事有些过分，所以面对黄文天这态度的时候，也就忍了忍。
    “就不能……”
    “不能！！！！您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向维，看看他活的多难多苦！他为了许家，把自己一辈子都搭进去了！您能不能看看他，只比别人多一眼也好，多一眼，他也不至于过的像现在一样这么难！他是您的孙子！打断骨头跟筋脉，还流着一样血液的孩子！！！！
    向维在最后的时候，还惦记着您和那些根本没把他当亲人的人是不是过的好！可是你们呢？这么久了，有人去问过他的死活？或是看过他一眼，说过一句安慰么？啊！”
    实在待不下去了，外套也没穿，冲出了病房，听到吵声从卫生间出来的许二夫人刚想拦住他，问问怎么了，却连个影子都没能拦住。
    黄文天出去后，许老爷子被吼的有些发愣，立在原地一动没动。
    许向维的病房跟楚宁不在一栋楼里，他住的传染科是和别的病患楼独立开的，季璃知道他惦记着楚宁，再没通知楚宁的情况下，把两人的房间安排在不同楼栋的同一楼层，许向维的房间里驾着一个望远镜，他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坐在那个望远镜跟前的沙发上，一坐就是一整天。
    楚宁醒了，楚宁睡了，楚宁又跟医生闹了，偷跑了，被抓回去了…他都能从这边儿看的清清楚楚。
    在楚宁不知道的情况里，许向维隔着几组凹凸镜，将他所有的细节看的清清楚楚，收进眼底，刻在心上。
    进来的当天，就有从防御中心过来的医生给他做了HIV的抗体检测，结果会在一个星期后出来，期间他所有的治疗也都是由这些人负责。
    其实测不测的又能怎么样，他还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人能在注射了艾滋病人的血液之后，还能幸免于难的事儿，只是来的医生说，这是例行程序，不走过程，药品是没法儿给他用的。
    进来的医护人员带着手套口罩，给他的伤口换药的时候，他也还是坐在望远镜前不动。医生说，他的右手伤的很严重，连着中指和无名指的掌骨跟经脉全断了，经脉倒是可以缝合，只是指骨不光被钉断，几乎全被踩碎，很难修复，即便是好了，也没办法再跟从前一样运用自如，至于提重物什么的，就更不必说了，日常生活的话，肯定是要从新锻炼左手的。
    许向维到不怎么在乎，反正都是快死的人了，残不残疾的，也就不重要了。
    一直守着望远镜，看到被自己叫回来的李姐收拾好了病床上的餐桌，提着保温桶离开，楚宁坐在病床上，侧着身子，望着窗外，跟以前一样不知道在看些什么，许向维知道，肯定不是看他。
    病房里的季璃好像接了电话有急事的样子，季璃走到病床前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走了。
    季璃走后，楚宁在床上坐了会儿，慢慢的躺下，像是睡了的样子。
    许向维在望远镜前又待了一会儿，从沙发上起身，也回到了自己的床上，缩进厚厚的被子里，看着窗口的位置，准备入睡。
    午间休息的杨豆豆从刚从办公楼里出来，就迎上了打电话约自己出来的季璃，看上去很疲惫的样子。
    见到杨豆豆后，什么也没说，在办公楼前就抱住了她，脑袋埋进了杨豆豆烟灰色的套装领子里，一句话也不说。
    楼下来来回回的人看着两人奇怪的举动，小声的议论，本来还想调笑的杨豆豆，正准备开口的时候，脖子里就滑过一串儿温热的液体。
    开口调笑的话，变成了落在季璃背上温柔的抚拍。
    “怎么了？别哭。”
    “我有点儿累。”
    “那就歇歇。”
    “很难受。”
    “那就哭会儿。”
    “让我抱抱。”
    “好……”
    季璃抱着杨豆豆站在楼下的寒风里，谁也没说什么，只是安静的抱着，季璃沉闷的哭声传进杨豆豆的耳朵。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以这样…他们都那么善良……”
    “嗯…”吸了吸鼻子，眼眶跟着红肿，本来想安慰人的，自己却没忍住跟着哭了出来“我知道…”
    “为什么老天要跟他们开这么个玩笑。”
    “呜……我也不知道……你别哭了……”
    “不是说苦尽甘来么…你不知道，我坐在楚宁的病房里，看着他闹，看着他失魂落魄，看着他被注射了镇定剂才能安静…才…才不去闹着找老板的时候……
    我明明知道的…我知道窗户的那边儿…有他想念的人…盼着他幸福的人，在看的……可是我…可是我，就是不，不能告诉他……我”
    季璃爬在杨豆豆肩膀上哭的断断续续，杨豆豆被他说的，哭的比他还难过。
    “呜呜呜……你别说了…我不想哭…我下午还得上班儿呢…你别哭了……”
    “豆豆…我快疯了…真的快被那样的气氛搞疯了……”
    季璃崩溃的眼泪决堤似的滑进杨豆豆的衣领，杨豆豆拍他的后背，哭着说
    “会好的，一定会好的，别哭了，会好的……”
    会好的，明天都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他们会好的。
    一定。
    杨豆豆望着天，心里这么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