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肃穆的葬礼，有一张照片被白色的花团团围住，年轻的人安安静静睡在冰棺里。殡仪馆的空气冰冷沉重得教人窒息。慕凡孤孤单单地面对着沉睡的人，心脏痛到无以复加，如坠地狱。
    慕凡跌跌撞撞跑到冰棺前，掌下一片冰凉。颤抖着唇想喊他的名字，但是发不出一点声音。心早已犹如置于油锅煎熬，痛苦不堪。
    不要……不要走……不要……
    “不要！”
    慕凡猛地弹起来，随即被左腿的疼痛刺激到又无力地跌回床上。四周一片安静，鼻腔里是消毒水的味道。
    是医院。
    许安一下子蹿到床边一脸焦急：“醒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
    慕凡一把拉着他的袖子，另一只手扯掉氧气罩：“他……他呢……”
    “什么？你慢慢说……”许安走回来低头。
    “他……阿诺，阿诺怎么样！”
    许安听清楚他的话，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听不到回答慕凡霎时感觉全身冰冷，手蓦然攥紧许安的袖子：“阿诺怎么样！你说啊！阿诺怎么样了！”
    许安看他这么激动连忙安慰：“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他怎么样！”慕凡几乎是叫出来。
    “没死没死，他没死……活着呢，活着呢……”
    慕凡一下子放空，神情恍惚：“活着？”
    “对对对，活着，活着。”
    抓着许安袖子的手一下子松开，慕凡整个人瘫在病床上。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许安看他一时半会儿回不过来神，赶紧跑出去找医生。
    ————
    一群医生跑进房间里给躺在床上的慕凡检查，慕凡呆呆躺着仿佛魂魄离体。一个医生移动了一下慕凡的手，许安看到他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有些奇怪。
    “阿凡，你的戒指……”
    慕凡心里一惊连忙去摸无名指，摸到戒指还牢牢套在手指上，顿时松了一口气，疲惫地闭上眼睛。
    许安站在旁边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
    许安舀了一勺粥送到慕凡嘴边：“阿凡，吃点儿吧。”
    慕凡没有反应。
    “阿凡？阿凡？”
    慕凡有了一丝反应，微微歪头：“阿诺怎么样了？”
    许安也不太清楚，干脆敷衍：“没事了。”
    慕凡哦了一声又继续发呆。许安无可奈何放下粥。
    病房外突然传来吵闹声，许安刚要出去看看怎么回事就见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气势汹汹冲进来，后面跟着个带着眼镜的男人一脸焦急地护着她。
    许安奇怪：“请问……”
    孕妇一眼就看到病床上的慕凡，几步冲上去喊：“慕凡！你能不能有点良心！我弟弟为了救你变成那个样子，现在还躺在重症监护室生死难料，你不去看看他也就罢了，你竟然连一句他怎么样了也不问！你还有没有心啊！”
    许安本来一头雾水，听女人喊出来顿时明了，有些不高兴：“这位女士，慕凡也是病人，也需要休息，请不要打扰他。”
    欧大小姐根本不理他，冲过去抓着慕凡质问：“你知不知道阿诺他有多在乎你！你知不知道！”
    慕凡回过神转头对着欧大小姐的方向。
    许安要来拉她，欧大小姐感觉到许安的意图，挺着大肚子去挤他：“你要是敢过来，我就来个一尸两命，赔得你倾家荡产！”
    许安被她的泼辣震住，一时间不敢动。旁边戴眼镜的男人也是惊吓不小，欲言又止，远远观察着妻子。
    欧大小姐抓着慕凡的肩膀嘶喊：“我告诉你慕凡！我弟弟他喜欢你！你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我管他喜欢谁！反正我要他好好的，他是我弟弟，我不准任何人辜负他，就算他伤害过你，就算他欠你一条命，那他也救了你，他早还清了。”
    许安实在忍不住说了一句：“也太不讲理了。”
    慕凡所有的注意力全在最开始那一句「生死难料」上，他颤巍巍伸手抓住欧大小姐的袖子问：“他到底怎么样了？”声音很轻，几乎淹没在欧大小姐的嗓门里。
    欧大小姐却忽然声泪俱下：“慕凡，你去看看他吧，我求求你了。他太偏执了，我从没见他这么认真过，简直是不要命，不要命到让我打从心里害怕。我求求你去看他一眼，如果你再不出现，他会死的，他一定会死的，我相信，我太相信了，他太极端了，极端到不可理喻。你去给他一点希望吧……对不起……如果你还在生他的气，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病房里的人看着欧大小姐的转变都有些猝不及防。慕凡却已经摸索着往床下爬：“他在哪儿？带我去看他……带我去……”
    许安连忙冲过来扶他，被他挣脱开。慕凡失魂落魄瘸着一条腿挣扎着往外走：“我要去看他……”
    许安看他这样心里也难受，只好扶着他跟着欧大小姐还有她丈夫走。
    ————
    慕凡穿着无菌服走进重症加护病房，慢慢摸索着来到床边。安静的病房里只有心电监护仪滴滴的声音。欧诺就无声无息躺在床上，但是他看不到欧诺的样子，也不敢碰欧诺，他不知道欧诺到底伤在哪里，他只记得自己昏迷前一刻怀里的欧诺浑身是血，几乎没有呼吸。
    慕凡就这么坐在病床边，耳边响起以前欧诺对他说过的话。
    「你看看我，看看我的样子……」
    “我看不见，阿诺，我看不见你……”一种无奈之感涌上心头，让慕凡手足无措。
    “你怎么那么傻？你回来干什么？”
    “我不过是你的累赘罢了……”
    手小心翼翼摸索过去，避开欧诺指尖的感应夹，覆上欧诺的手背。
    “阿诺，其实我不怪你了，你是个好孩子，只是做错了事，我没有理由一直要恨你。”
    “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偏执呢？你是不是怪我总把你推开？可就算我答应你，那又能怎么样呢？我们两个没有任何可能。”
    欧诺还是个孩子，是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他有欧家，有父亲、姐姐，以后会有他自己的事业，自己的婚姻，自己的家庭。他没有必要把心思耗费在一个大他那么多岁的废人身上。
    “我只会是你的负担……”慕凡轻轻叹了一句。
    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突然加快，慕凡心里一跳，试探性地喊欧诺：“阿诺？阿诺？”
    心电图波动得越来越快，心电监护仪的响声越来越急促。
    慕凡察觉出不对劲，慌了起来：“阿诺！阿诺！阿……”
    「滴————」仪器一声长鸣，心电图变成一条平直的线。
    “阿诺？……”慕凡惊慌失措碰翻椅子，失声大叫，“医生！医生！”
    一群医生冲进ICU，团团围住病床检查，慕凡手足无措待在一边。有人过来扶他：“先生，请您出去。”
    “阿诺……”慕凡被人推着往外去。，背后是医生毫无情绪的声音。
    “准备电击。”
    「是。」
    “……确认心跳。”
    「停止搏动。」
    “……确认心跳。”
    「停止搏动。」
    “……确认心跳。”
    「停止搏动。」
    ……
    ————
    背靠在ICU外的玻璃上，慕凡整个人呆滞如木偶。耳边有欧大小姐的哭声夹杂着她丈夫的劝慰。
    许安走过来忍不住喊慕凡的名字：“阿凡？”
    “……”
    “阿凡？你给点反应。阿凡？”
    慕凡全身脱力，慢慢滑坐到地上，抱着膝盖瑟缩。
    “阿凡……”许安又叫了一声。
    慕凡突然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低哑的哭声流泻出来随即被手掌堵住。
    ICU里仍然在忙碌，隔着一层玻璃，欧诺和慕凡犹如隔着天涯。慕凡埋头在膝盖里绝望地低泣，他不敢回头面对阴阳相隔的局面，就算回头，他也看不见欧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