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故地故人
    暮色完全暗了下去，将屋子笼罩在黑暗中，薛玉眼睛依旧明亮无神，眨了眨眼睛，他轻轻地问“然后呢？”
    然后……然后……
    王莲枝神色在黑暗中依然悲凉伤痛，她眼神飘远，似乎回到那个出奇晴朗的夜晚。
    “然后……他跑去车站……一身血，就这么的跑过去，很远很远的路，他居然就这么一身是伤的跑过去了。直到苏易、苏易找到他，把他送回去……”
    良久，薛玉沉沉的唤了一口气，突然说，“我只是有些累了，起来吧。”
    王莲枝愣愣的看他。然后眼泪一滴一滴的掉下来，为什么是这样？薛玉不是应该拿着刀指着自己说，王莲枝你该去死吗？是你把他害死了，我要你抵命！为什么只是“不要怕，我——我不会怎样……我只是有些累了”而已？她伸手抓着薛玉的衣襟，哽咽的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薛玉将她抱起来放到沙发上，自己坐在椅子中，屋子里没开灯，王莲枝静静的坐在沙发上，极力的睁大双眼在黑暗中辨认坐在对面不说话的人，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觉得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很累，只能察觉到他很累而已，薛玉向来的独断和自负，两年不见，就这样灰飞烟灭了吗？她从不相信。可是，她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薛玉……，你回家好吗？”
    没有回应。
    她搅着衣摆，“大家……大家、都很想你。”直到她认为薛玉不会回答的时候，突然听坐在椅子中的人嘲讽的问，“哪个大家？”
    薛玉漫不经心，在黑暗中为王莲枝倒了杯水，递到她面前，“想我？想我做什么？想我——为什么不早点死，想我为什么还要活着？”他笑起来，“是不是？”
    王莲枝紧紧的摇头，握着水杯看不清薛玉的表情。
    薛玉回过身站在窗前，目光飘的很远很远，那个地方任何人都抵达不了，太高、太远、太寂寞、太寒。
    他负手望向窗外，面前五彩斑斓的世界，纷纷扰扰，映入他幽深的眼瞳中，轰的一下，几座大楼之外，天空腾起烟花，五彩斑斓，只听他轻轻地的说，“我么，也不过是个胡作非为任性胡闹的孩子。孩子……而已。”
    王莲枝的双肩在黑暗中颤抖，她抱着挎包，手指收紧，努力着不让自己哭出声。
    薛玉，你始终不让任何人触及你的心，你始终一个人，明明很脆弱、明明很脆弱的，为什么你还要一个人坚强、一个人承受？你明明很伤心，明明比我们任何都要绝望都要崩溃，为什么还要一个人？你明明恨我的，你明明想要杀我的，为什么还要安慰我让我不要怕？你说薛玉不过是个胡作非为任性胡闹的孩子……不对不对，薛玉从来不会这样消沉、这样自责，从来都不会的！你、你究竟要做什么？你究竟想要怎么样？想要怎么样？
    王莲枝自嘲的摇摇头，谁都无法试图分析。
    “玉，回家好吗？大家真的很想你。叔叔、阿姨、严来……何州，大家都在等着你回来。回家好不好？不管你心里多怨多恨，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王莲枝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抖出来。
    薛玉慢慢的回过头来，“玉？”
    王莲枝低下头，透过黑暗，薛玉的眼睛几乎刺伤她。
    薛玉呵呵的笑，“你很了解我么，了解我，我心里多怨、多恨。那我是不是该好好的谢你？”
    王莲枝惊恐的看着薛玉一步一步靠近自己，在她面前弯下身，“我从来不知道你这麽了解我，你也会来了解我。只是我没有甜言蜜语，也没有温柔，也没有宠溺。这样，王小姐是不是觉得很委屈？”
    薛玉的双手幽幽的爬上她的脖子，五指冰冷，将她固在双手间，慢慢的收紧，“王小姐这麽聪明呵，一定知道我现在在想些什么？”薛玉在黑暗中眼睛依然明亮，他冷冷的看着手中的人，“告诉我你还知道什么？你说，我听。”
    王莲枝仰头注视着他的眼睛，冰冷漆黑，那里没有一丝温情、没有一丝留恋，没有薛玉的自负和独断，就连所谓的怨恨，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抬手想要真实的感受那张让人心疼的脸，最终无力的垂下了手，“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薛玉眼角飞扬。
    “你知道，我从来都、都……呃……”
    薛玉扣紧双手，眼神冰冷，嘴角嘲讽，他道，“我好像从来都不知道。”她难受的张口，“你知道、的，你明明知道。我……呃……”
    “你敢！”薛玉像只受了刺激的野兽，眼神凶狠充满杀机。双手缩紧，直到王莲枝空张着口什么都说不出来，仍没松手。
    那眼神分明在说，我要杀了你。
    王莲枝泪水涟涟看着这个面色凶狠残暴的人，扯着嘴角突然笑了一下。
    薛玉浑身狠狠一震。
    哐——
    505的大门被撞开，随即一个身影冲进来，薛玉回头之间，突然被冲进来的人推了一把，哗的一声倒在地上，王莲枝被拉过去，奄奄一息。
    薛玉坐在地上喘息。额上的汗水打湿了发迹。他张了张口，在黑暗中自负而笑，“我差点杀了她。”
    严来抱着王莲枝远远的坐在地上，久久的没有说话，屋子漆黑，从窗户上反射进来的光线，让他看不清屋子里的情况，他不知道薛玉现在在哪里，好像撞到玻璃一样的东西，倒在地上。屋子里四下安静，只剩下呼吸声，他神色黯然，心里冷下来，“薛玉，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王莲枝突然无力拉了拉他的衣袖，昏了过去，严来叹了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薛玉，你能站起来吗？莲枝她、她昏过去了，我看不到你在哪，告诉我你有没有受伤，好不好？”
    回答他的是空旷无际的黑暗。窗外灯火通明，这里，如地狱般深黑。
    他重复道，“薛玉，告诉我你有没有受伤，我现在、现在去开灯，你告诉我你哪里受伤了，让我知道你现在的情况。”顿了一下，严来轻轻地说，“我在担心你。”
    依然没有回答。
    “薛玉，我在担心你。如果受伤的话，不要乱动好不好？”
    隔了好久，墙那边传来微弱的气息，“……嗯……”
    “是受伤了，很严重对不对？”
    “……嗯……”
    “你现在在哪里？我、我……”严来放下王莲枝爬起来去找灯的开关，脚边不知踢到什么，踉跄了一下，“我看不到你。你在哪里？不要……”
    不要乱动。
    啪——
    屋子里顿时亮了起来，严来突然回过头，呆住了——
    薛玉顺着装有开关的那面墙上往下滑，墙上擦出血迹。血从薛玉的脖子上汩汩的流下来，流的半身都是。
    “薛玉！”他低低叫了一声，红着眼睛，大步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