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申一直觉得自己是强大的，可是如今面对这股滚滚而至的汹涌浪涛，他突然觉得自己也十分无力。一个人、一把剑，他就算能孤身挡住千军万马，在这种必然的趋势中也显得万分渺小；他就算不怕与全天下为敌，也无法保证最后赢的是他顾申，而不是天下。
    更何况，他本来一直是乐天知命的，他相信天道的存在，认为顺应天道、合于自然才是正途，才会快乐无忧。他怕不怕与天下为敌？他其实是怕的——他一直对冥冥天道心存敬畏。
    只是如今天道与顾花若的信念相背，他一直以来平静安详的心境已被打破，朝着两个方向撕扯，而他无法抉择。
    他想到“虚无盛世”，想到“苍生涂炭”，想开口劝顾花若宝剑赠英雄、重现最初“豪杰阁”的盛况，但是看着顾花若的眼神，他又几番辗转，将那劝说咽了回去。
    死过两次，他终于明白，即便是相爱之人，也无法代替对方做出选择和决定。
    他想起二十年前，他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院落。
    他想起十年前，他一个人站在一叶孤舟的船头。
    每个人在这世间都是孤独的。
    最后顾申只是抱着顾花若说：“不要担心，我不会让外面那些人伤害你。”
    顾花若静静地在他身上靠着，似乎在汲取他身上的体温。过了一会，他站起身来，回转头时唇畔已蓄着盈盈笑意：“什么你呀我呀的，没大没小。”
    他这样轻松玩笑的神色让顾申一愣，心中泛起一抹苦涩的同时又被一种温暖的东西柔柔地包裹住。
    顾花若从来不是笼中的家雀，也从来不依赖别人而存活，他名叫花若、容貌俊美，看起来总让人误以为他十分柔弱——但他却一个人独立支撑着偌大的孤剑阁。
    他不是娇嫩的花朵，他是挺拔的劲竹。风雨突至，他会看似柔弱地弯下腰去，但即便所有的屋瓦都被掀开，所有的草木都被连根拔起——风雨再大，他也仍旧只不过是弯弯腰而已。
    顾申的心口温热，当初顾花若那决然一剑，在他的胸口留下的疤痕不可磨灭，但那股积压的怨气与恨意却可以消散。也许顾花若早就已经喜欢上他，那么当初的那一剑，就不仅仅是刺在顾申的心上，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顾申伤了身，顾花若也伤了心，谁又比谁更疼呢？
    顾花若只是选择了一种最聪明也最愚蠢的办法，将一个不可知的祸胎扼杀在了萌芽的状态。
    这个人，远观清贵，近看孤冷，时不时还有些让人无奈的任性，只可以拿真心慢慢润泽、缓缓靠近，但唯独——
    不可亵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