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去里衣，顾花若的上身便暴露在空气中，平时锦袍加身还不觉得，如今褪去那广袖长袍，堂堂孤剑阁的阁主，却显得十分纤瘦，从后面看来尤其如此。
    分明还是个孩子，这样脆弱的身体却独立撑起了延绵数百年的偌大一个阁子，阁里上下百余张口都仰仗着他而存活……
    顾申看着那道背影，只觉得自己心神微微荡了一下，动作不由一顿。
    顾花若似是察觉到什么，微微回转头来看他：“怎么？”
    他浅浅地蹙着眉头，微抿的唇莫名显出一丝懊恼，侧首的动作显得脖颈修长。
    修长得让人想在那里印上一个吻。
    嗐，呸呸呸，禽兽。
    顾申在心里骂着自己。
    但是对着顾花若平时总是笑得不知底细的那副表情，他偶尔还能为皇帝的事情对他迁迁怒，可是他现在的样子，就像只莫名生着闷气的猫一般，无害又惹人怜惜，实在是他最无法抵御的模样。
    可惜，无法抵御也得想办法抵御。毕竟，这种身居高位者的无害和脆弱，都只是他一厢情愿的错觉。
    他一边取过旁边新的里衣，一边道：“回主子，没事。”
    又是那种莫名的嘲讽。
    顾花若看着顾申低眉顺目的模样，没由来的一阵心烦。
    顾申迅速给顾花若更衣完毕，最后迟疑了一下，跪下身去给顾花若穿靴。这事他是真的第一次为别人做，即使他前世宠着皇帝，身份地位还摆在那里。
    可他现在只是个影卫，做这种事是理所应当，再三推阻反而会引起注意。
    顾申心里只想远离顾花若，宁愿做这等卑贱的事，也不想再让顾花若对自己产生更多兴趣。
    而顾花若不经意地一低头，看见顾申一身黑衣下闪过一抹纱布的白，他这才想起自己叫顾申进来本是要故意看他带伤行动的痛苦，结果莫名被他惹得恼怒，就忘了这回事。
    他记得顾申飞身进来时的样子，灵活矫捷，丝毫没有受伤的行动不便。
    他眼睛微微一眯，伸手按在顾申的肩上。
    顾申顺从地停下动作，低着头轻唤一声：“主子？”
    顾花若眼中闪过无数思绪，他那日是亲眼看到顾申浑身皮开肉绽的，但他也知有些伤口看起来可怖，实际却并不严重，而刑堂的刑罚向来是挑最伤筋动骨的来，那伤口不是作假，难道是伤势深浅有人作假？又或者，他区区一个影卫，竟藏有什么灵丹妙药？
    顾花若缓缓开口道：“你把衣服脱了。”
    顾申实在摸不清他跳跃的思维，但即使心下疑惑，他也只是微微一愣，便没有犹豫地执行了自家主子莫名其妙的命令。
    他已知顾花若心思其实相当多疑，而对这种人的疑心，他实在已经心灰意冷。你拿真心待他，他怀疑你；你不拿真心待他，他还是会怀疑你。
    不要多想，不要多说，不要多做——只把自己当个无情无思的物品，大约才能让他们放心。
    可惜他做不到。
    所以只能尽量做出忠诚的样子来，能多拖一天便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