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红漆素面的办公桌，文件整齐码放，那深褐色发丝一丝不苟的梳至脑后，银丝边框眼镜架在高挺鼻梁之上，白色大褂里淡蓝色西装搭配着同样深褐的领带，听诊器环着那紧致的脖颈，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合上桌上的文件，抬起头展现淡黄色的瞳仁。
    鸟类，而且是精明的鸟类，会猎食野兔的猫头鹰。
    那双专注的眼睛先看向了安予，随后停留在了林祁身上。猫头鹰的专注，和狮子的凝神，都别有深意。
    “程…程医生。”
    一旁的安予主动拿过林祁手里的病例，老老实实的递了过去。
    程苛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安予，唇角扬起意味不明的笑。
    “安予，漱口水和洗手液是掩盖不掉你吃垃圾食品的事实的。”
    语气不紧不慢，却让站在后面的林祁明显的看到安予肩头一抖随即缩着身子往后撤了一步，带着些委屈的声调。
    “只吃了一点，一口…”
    不等安予做再多的解释，程苛离开目光用充满责备和些许愤怒的神情看向身后莫名的林祁。
    “新寄主？沈仓没有跟你说过小安不能吃垃圾食品吗？”
    “。…。。”
    确实没有说过，只是吩咐了自己解决安予每周的早餐和偶尔需要供应的晚餐。现在知道为什么沈沧要强调让自己亲自做饭了，因为眼前这个不自知的兔子，自控力完全为0。
    “过量的油炸食品会影响他对营养的吸收，你知不知道这一次能让他前一个月的治疗都功亏一篑。”
    程苛站起身，同林祁差不多的身高笔直着对视，莫名的火药味浓重，而平日淡然的林祁也忍不住皱眉。
    “首先，他对我来说还属于陌生人，只是事起突然的暂住者而已。其次，我是被寄宿方，不是他的保姆和营养师，他的身体状况我不清楚也不想清楚，我只是做好沈沧吩咐给我的事情罢了，若有不满，请向这件事的负责人反映。”
    语言简洁明了，不知道是态度的问题还是动物的本能，如同级食物链上两只肉食动物在食物的问题上针锋相对，即使安予能站在两人等级之上，但生物的本能是几亿万年的沉淀，不会为了区区几百年而泯灭殆尽。
    程苛无言的注视着，而一旁的安予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看林祁，又看看程苛，终于在发现林祁的脸色变得尤为不耐烦的时候有了动作。
    “程医生，我先去做检查了，你…我…一会儿见啊。”
    说着欠身抽走桌上的病例，转身拉着黑脸的林祁出了办公室。
    林祁周遭的气场发生了变化，和面对一摊红色的生肉时发出的气场一样，烦躁和厌恶。原本平静有序的生活被接二连三的陌生人打破，慵懒的狮子仿佛受到了挑衅，眼神都变得犀利起来。
    旁边的安予怯生生的收回手，瞧着林祁的脸欲言又止，手里的病例被卷成卷无措的在手心里转动。他现在能感受到，这只身上没有一点腥膻味的动物，也能充满杀气。
    但是安予没有学会道歉，因为从懂事起，他就是被众人关注与保护的对象。试管里细胞的融合，子宫里漫长的发育，温箱里懵懂的成长。睁眼看见的一片洁白，不是兔子毛色的温白，而是研究所里冰凉的白。
    从此安予的一生仿佛离不开那些冰冷的仪器和医护人员的陪伴，好在处于人权考虑让安予接受了学知教育，接触了不同的人和兽人，除了饮食上的不便其他的好像没有在这个乐观的兔子身上留下什么阴影。只是相对与其他素食动物，面对肉食动物时更理智和无畏。而且没有人敢招惹他，安予的背后实则隐藏着更大的力量。
    就是在如此平和的生存条件下，安予从来没有向谁说过对不起，他只能靠无助的眼神和胆怯的小动作表达他的不安和愧疚。
    当被提出寄宿要求时，安予也是拒绝的，但当他看到那张照片上棕发男人平静的面容时，内心产生了莫名的悸动。在看完男人的资料时，那种感觉更加强烈起来。不知道是同病相怜，还是在对方身上看到了和自己一样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孤独感。
    安予被留下一个人，在体检室里被护士围绕着进行基础检查，身高体重血压三围近乎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林祁则站在门口，忍受着掺杂消毒水味的各种味道。直到程苛再次出现，仿佛路过空气一般无视掉门口的林祁进入房间，在后护士们都退出了房间，并且关上了房门。
    校服外套早已脱去，为了测量胸围里面的衬衫大敞着，在护士拿着皮尺准备测量时程苛进入了体检室。衣衫打开的安予下意识的揪住衣领往后撤了撤，总是神态严谨的程苛在护士们的视线之外，朝安予露出了狡诈的神情。
    “知道食用油炸食品是禁止的吗？”
    程苛的语气是平淡的，不带有任何责备和质问，修长的手指勾起桌上的皮尺，仿佛手里握着的是骇人的皮鞭，缓慢的朝安予走去。
    “我…我知道，可是上一次吃，是在…是在半年前了。”
    安予紧张的后退，下意识的朝门口张望，但是木门紧闭着，不会因为他求助的眼神自动打开。
    突然腰侧接触到冰凉的触感让安予瞬间僵直了脊背，是程苛冰冷的手指点在裸露在外的肌肤上，高大的身影随即覆盖上来，手臂环上纤细的腰身，那段皮尺如毒蛇一般圈了上来。
    “无论时间，这是项禁止。”
    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伴随着皮尺在腰部的一点点收紧，安予开始抗拒起来的向后，试图挣脱庞大身体的禁锢时，腰部被更强大的力量拉扯住，随即跌入那个结实的胸膛。
    手臂紧紧的支撑着，为了不让自己完完全全和那具身体贴合。安予咬着牙，屈起膝盖抵在程苛的大腿上。
    “程医生，如果你再不放开我，我就要申请更换主治医生了。”
    “你觉得上级会轻易同意你任性的要求吗？”
    答案是不会，虽然彼此的心思都清楚明了。程苛眈视安予的事实无可厚非，却没有做出出格到更换医师的地步，即使安予已经对这种肢体接触反感到咬牙切齿。
    “故意的吗？觉得有了一只大猫陪同才放开胆子，觉得他会进来救你吗？”
    程苛的语气终于有了些变化，有了讽刺和嫉妒。
    “别傻了，你们不过是被迫安排在一起，你以为他会和你一样多愁善感吗？”
    原本恼怒的安予突然停止了动作，甚至连心脏在听到这番话时也突然咚了一下。
    安予的想法被人看穿了，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事情被轻易点破了。正如当初所想，安予对林祁有着同病相怜的附属感，这让他在林祁面前下意识的放松了自我，潜意识的将对方当做了同类，无视掉了林祁的感受。
    但事实上，林祁和他不一样。一只从荒野走到现如今的狮子，踏在自己的鲜血和尊严上，舍弃家族和种族的信仰，对自己都不曾怜惜，怎么可能对一只兔子有所顾及。想明白的瞬间，曾经猩红双眼呆目注视白色天花板时的空虚，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