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深山幽谷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3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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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断崖之下,一身湿淋淋的卿辞雪终於爬到了岸边,勉强将季悠然拖了上来,摸索了半天,还好找到了几颗火石,找了些草木枝桠把火升了起来。
    方才坠崖之际,凭着竭尽全力地在空中扭身强转,才得以跌入崖底水潭之内。可因为高处坠下,水中吸力太大,猛然跌入更是如此,季悠然还是被水底凸出的岩石,撞了肩头伤口几下,随即失了知觉。
    昏昏沉沉之际,只觉疼痛难当,季悠然的手指猛地一动,惊觉自己已经醒来。
    “我好容易才包扎好的。你别乱动,好不好。”
    火光之下,卿辞雪的侧脸看上去有些模糊,却较平日里又冷又冰的样子,添了几分柔和。
    刚清醒过来,来没来得及开口,等着他的便是一番珠链炮似的牢骚抱怨——
    “你到底怎么回事情!是谁说的,这断崖下有个水潭,就算落了下去,也定可逃脱?方才在水里,若不是我及时带住你,你差点儿死了!”
    一口气发泄完,自己也有些呼吸不畅,揉着胸口,眼睛转向一旁,不再言语。
    淡淡一点火光中,季悠然以手撑地,像是伤口发作,还是未能直起身来,便伸手道:“我身上没力,劳驾你扶我一把。”
    “那潭内水流又急又猛,我费了多少力气,才可将你拖回岸边,你知不知道?”
    卿辞雪扶他起身之后,嘴里还是不依不饶。
    “猪都比你轻好多!”
    季悠然肃整面色,讶道:“卿卿,你平日里扛过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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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爆栗,“咚”得敲了过去。
    “哎呀,好疼……”
    “反正你也死不了!”
    …………………………
    两人这样闹了一阵以后,卿辞雪忽问道:“你的伤势,怎么样了?”他话中所在意的,自然是中毒之事。
    季悠然笑道:“生死有命,且随它!”
    卿辞雪却屈膝坐在一旁,低头望着篝火,看了好一会儿,喃喃开口道:“长街之上,我当时……不是真想要你性命的。”
    季悠然略微一诧,强忍住就要溢出的笑意,故意不言不语起来。
    果然,卿辞雪等了片刻,待不到他回应,猛然转过头来。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会有此作为,还不是因为你……”
    本还想再嘴硬几句,但是目光与季悠然相交之时,终是泄了底气,声音骤然小了一个调门:“……大不了我向你赔礼便是!”
    “你这声赔礼,也太大气了些吧,哪个承受得起啊?”
    “你还敢嫌!!”
    季悠然叫屈道:“不敢,不敢,能得你亲口,向我赔礼,多值啊!”
    这一声委屈,得到的,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一个白眼。
    断崖幽谷,夜色澄明如水,徐徐凉风掠过。二人各自不语,过了一会儿,卿辞雪闷声道:“喂,季悠然,你不许记恨,听到没有!”
    说完这句,也不顾季悠然反应,把脸整个埋进了膝盖里。
    时至夜半,大风骤起,如鬼夜哭,两人皆是受了伤的,此地无医无药,加上落下之后,粒米未进,季悠然身子便发起冷来,整个人抖得像筛糠似得。
    卿辞雪试着唤了一声,见他面上也像火烧似得,不知道是毒性发作还是伤口受寒。
    又唤了几声,季悠然才勉强有了点儿反应,冲他笑了一下,可这笑却是比哭还难看。
    卿辞雪看得刺眼,止道:“你别笑了。”
    “我身上冷……”
    卿辞雪这才把季悠然搀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撕开他右肩的衣裳。
    较之前更为狰狞的伤口,看得他一阵心悸。定了一下情绪,望着一旁明灭的篝火,放下季悠然道:“你等我一下。”
    转身去水边,寻了几块大卵石回来,放在火堆一旁,待石头被烤得热了,便一块块地放到季悠然身旁,几个来回下来,手上已经满是破了的水泡,沥沥浸着血水。
    季悠然并不知道他去做了什么,那些炙热的石块放在身旁的时候,已是神智昏沉,只模模糊糊地唤着:“卿卿,卿卿,卿卿……”
    喃喃念了片刻,又道:“我逃开了,你也可以的。不,你不要走……”
    这几句半通不通的话说完,他又说不下去了,面上神情极为痛苦。
    一只手覆上了他的额头,随后有人蘸了些清水,为他擦拭著颈前和额头,季悠然神智却还是不清醒,喃喃道:“大哥,是你么?”
    没有人答话,只把他靠在怀里,这样被拥了一会儿,季悠然像是舒服了一些,续道:“你情愿与沈明阳决斗,也不愿让我帮你,你……当真恨我若此吗?……哈,可我又何尝愿意姓“季”,无忧令因我而失,我帮你寻回便是,你我从此……两不相欠吧。”
    抱着他的人,明显一愣,随后在他耳边轻轻唤了几声,手上还是一下下地抚着,又把他往怀里紧了紧。
    季悠然像是听到了,神智微微恢复了些,嘴里还是喃喃道:“卿卿,你不该是他徒弟的。他不过是想借你,补偿过往所犯错事罢了,你不真该助他,他不配有这样的徒弟!”
    “沈明阳是什么人,你知道吗?你不知,所有人都不知,我不说,便没有人知道。唯正道人士,马首是瞻的堂堂御剑门门主,是什么样的名声,一身浩然正气,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可他却偏偏与魔教教主夫人暗度陈仓,伪君子!做出这种事情,居然还与她产有一子…………十九年前,教主死了,夫人也刎颈自尽了,我大哥从那日起,直到死,都不肯再看我一眼……有时候我真想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那正在为他拭着前额的手猛地一颤。
    这一番话,若是清醒时分,无忧公子怕是一辈子也不会说出。
    即使是此刻,他说出口后也十分惊惶,急忙道:“不!我方才都是胡说的,卿卿,你什么都没有听见……”
    又用力反握住卿辞雪的手,反口道:“不,这是真的,是真的……卿卿,我之前骗了你,天心丹救不了你,孔雀翎再练下去,只会累你丢了性命,你实不该卷进此事里的,沈明阳害了你,我也害了你,你走吧,快走!”
    片刻后,那只手又继续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额头,季悠然又昏昏沉沉,反反复复低声念了几句,不知道是在唤谁的名字……
    这样折腾到东方鱼肚微白,季悠然才渐渐清醒了过来,用手遮着额头,终于睁开了眼睛。
    卿辞雪扶他起身坐好,又探了探他的体温,绝口不提前事,只问道:“你好些了吗?”
    季悠然微微笑了,答的却全不相干:“我昨夜是毒发了吧,可有说了什么吗?”他确实忆不起昨夜发生过什么了。
    卿辞雪也不作答,又问道:“你到底是中了什么毒,如此古怪?”
    “十有八九,许是冰魄散了吧。这毒十分罕见,中了之后,不会当场毙命,只会在体内不时发作,随时间增加,发作也会日益频繁。初时,只是周身寒冷,最后,便是沁入心脉,夺人性命。”
    寻常毒药,不过也就是一时之痛,这寒毒的折磨却是时时在身,真如附骨之疽一般,非要把人折磨到精力竭尽,才可罢休。
    卿辞雪皱眉:“这毒我从未听过,你既知道,那可有法子解?”
    “冰魄散乃是无忧教特制秘药,我当然知道,可惜这毒……”季悠然惨然一笑:“我却解不了。”
    “那,不如你先回无忧教?”
    “我又不是掌教,去了也是没用。”
    见卿辞雪面无表情,默不作答,又道:“这断崖下面,其实有条隐蔽小路可通往崖上的,我们先出去了再说。”
    “你怎么知道?”在跳崖之际,便已隐隐觉得季悠然对这断崖,像是异常熟悉。
    “小时候来过。”季悠然微微一笑,向前几步,找了个枝桠盘错,很不起眼的地方,拨了开来。“果然是这里了,原来还是未变。”
    卿辞雪跟上去,一路上不时,避着周围矮树伸出的枝桠,还是难免被划出了些小伤口。
    “你小心点儿,这些密丛里,大部分都是有沼泽的。”季悠然显然熟悉得多,走得也比他顺畅。
    “幼时来过,你也能记得如此清楚,真是难得。”
    卿辞雪稍侧过点身子,一旁的矮树密枝上,又留下了一块衣角布料。
    季悠然笑道:“这算不了什么,我若是连这都记不住,怕是早就死了。”
    “为何?”卿辞雪奇道。
    “托我大哥的福。”
    卿辞雪心头一跳,问道:“季无常?”
    “可不就是他咯,”季悠然却笑道,“我那个时候小,他非要吵着要教我功夫,偏他自己都是个十二、三岁的黄毛小子,不过是在教主、师傅那里受了些气,就想着要在我这里找回来。”
    “他有时候会心血来潮,带着我去集市上,说什么是要我练好目力。随手指了十个人,让我半个时辰之内,从他们身上剪下一块衣角来,不能被人发现。我好容易剪了回来,他又让我把衣角再放回各人身上去,放错一个,就不准我回家。我当时才五岁,真是抱着他一起跳崖的心都有……”
    卿辞雪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自己贪耍爱玩儿,就算被教主发现,受了罚,也还是不肯放过我……”前尘往事,季悠然讲得云淡风轻、稀松平常:“还有一次,教主把他关在一间房里,墙上仅留一个拇指粗细小洞,命他把隔壁房内的蜡烛都熄灭,才可放他出来。他倒是奸猾,趁着守卫不注意,便指使我去隔壁房,把满满一间房的蜡烛全都吹灭。后来被教主发现,连累我一同受罚……搞得我现在一看到蜡烛,嘴角就是一阵酸痛。”
    忽觉眼前一阵幽暗,密林处的前路,更是有些窥探不清了。奇怪,明明方才还是艳阳高照的天气,怎么就会突然飘来阵阵乌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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