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七岁那年的夏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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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十七岁的我,浸泡在夏末溽热的空气里,看深黑色的树叶摇曳在当空,听衰弱的蝉鸣飘荡在耳畔,脚踩着松软的沙土,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异样的忧怆。
他就这样出现在我的面前,像一阵忽如其来的温柔的风。
有人说: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所以你我的遇见不是偶然,而是必然。是上天的恩赐,是躲不过的缘份。
我渐渐走近,走近,不受控制般,本不应有着印象,却抑制不住那分明怦怦的心跳,既惊悸又奔放。
他的眼角一抹忧伤被我捕捉到,天使的面庞,却数不尽的惆怅。
跟我多像。
我的手轻轻附上狂跳不止的心脏,呵,算什么。
我的生活似乎总被那一层青蒙蒙的雾色包围,那一次见到他,就像是雾里见到了彩虹,石头开出了花儿,绝望中看到了那一抹闪烁着的希望。
我是多么的欣喜他也不知道。
吴致
他的手拍打着篮球碰撞到地发出的声响,我都觉得是好听的。
吴致似乎是无意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乔筠筠,乔木的乔,松筠之节的筠筠。”我迫不及待地解释自己的名字,心就像开满了烂漫的雏菊。
他轻轻一笑,月牙眼眯成了一条缝,“还有这样的怪名字,你的父亲一定很喜欢树木吧。”
父亲…这分明是我的禁忌,从不许旁人提起,但吴致对我提及,我却无论如何也生不起气,无论如何也没有像对待别人那样怒摔椅子的架势。
因为是你。
我那静静的接连不断的泛黄的回忆一一涌现,让我措手不及,我捂住脑袋,任凭这回忆的大浪奋力拍打着本就疲惫不堪的心灵。
那痛苦的岁月,流年,依旧高傲地在记忆的河里徜徉律动。天空中蔓延着黛青那样伤感的颜色。
我只是默默无语,忍受着心中伤口被撕裂的痛苦。
总像是平静的湖面中掉落下了一片落叶,惊起阵阵波澜,吴致才反应过来似乎是说错了话,两只灵动的眼睛扑闪着,挠挠头,“不好意思,我真的不知道,但冒昧问一句,你是单亲家庭吗?”
是不是我不怪你,你就肆无忌惮的往我的伤口撒盐呢吴致?
但我永远不会怪你,永远不会像对待把我心的伤口撕裂的人那般痛恨的对待你。
因为我喜欢你。
我红着眼,攥紧了拳头,看着眼前穿着白衬衫的少年,释然的笑了。
…………
“爸爸,不要离开我们,不要抛弃我们…”
“妈,你醒醒,你醒醒…”
“滚,滚出去!不许再来找我!”
“爸…”
………………
我从梦中惊醒,每次都是惊吓,拉开窗帘,刚下过一场雨,打湿了层层落叶。
记忆不是很长,却总是痛苦的留在了回忆长廊里,变成了灰蒙的色调。
我真的承受不了了。
梦中不再有飞翔,清澈的湖面变得干涸。我已经疲惫不堪了,梦碎了,我用那所剩不多的快乐回忆编织出的荒诞的梦,也已经成了灰黄的碎片。
药瓶子里又圆又扁的小药丸成了我每天夜里安然入眠的必需品。
我倒出许多颗药丸,混着温水饮尽,坐如针毡,等待着死神的降临。我仿佛想着魂儿陨殁在这黄泉两旁,绽开了血泪之花,妖艳的红色倒影着天。
毕竟我对世界已经毫无希望,除了他,吴致。这是我可怜的最后的救赎。
可我已经等不下去了。
“筠筠!”
在我的意识尚且清晰的时候,不知是谁喊了我的名字,模糊的身影焦急地跑到我的身边,用右手拍打着我的后背。
“筠筠,你醒醒。”
“吴致…”在昏迷前我只记得这个名字,并且喊出了声。
眼前的人一愣,恍恍惚惚像是失了神一般。
“我…我是朴源…”
………………
当我醒来已经是在省二医院的高级病房里。
四周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消毒水味,隔壁病床上瘦的皮包骨头蜡黄脸颊的人已经被缓缓盖上了白布。
在这个医院里的病人的生命都在数着倒计时罢,但仔细想来。
我们每个人的生命不都在数着倒计时吗?
胃里翻江倒海,肚子格外难受,身体的器官像是不受我的控制一般。
门的门把被轻轻拧开,一个焦急的人儿看见我醒了,飞快的跑到我的跟前,还差点被地上的输液管给绊到。
“筠筠你终于醒了!”
他的眼眸里闪烁着欣喜的光芒,我从来没有想过向来不愠不怒的朴源会这么兴奋。
可我还是觉得恶心。
他应该希望我早点死才对。
“你知道这是你第几次自杀了吗?这次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现在在哪你知道吗何必呢好好生活不行吗……”
我尚且不知道朴源是不是真心地表示关怀,但他这吉吉玛似的没完没了对于我这个刚醒的病人来说实在是受不了。
“你闭嘴,烦。”我不耐烦地打断他,确实受不了他这老太婆般的夺命连环唠叨功。
“对不起,筠筠,是我对不起你。”
骄傲如他,却总是对我满口的道歉话,我并不觉得愧疚,毕竟,是他抢走了我父亲的关爱,他理所应当补偿我。
我撇开头,留给了他华丽的后脑勺。
朴源拍拍我的肩,“没事,筠筠,我在呢。”
我拍开他的手,嫌恶地盯着他。
是你的降临才夺走了我的一切,所以你理应补偿我。
思绪渐渐飘远,整个世界瞬间静了下来,仿佛变得很小很小。眼睛有些酸涩,眸中的薄雾渐渐凝结成液体,想要挣脱眼眶的禁锢。
这眼泪为谁而悲凄,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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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有很多种,青梅竹马,日久生情,至死靡它。
而我爱上你却是最烂俗的一种,一见钟情。
校庆那天,人山人海,许多琳琅满目的拉花和彩条,装饰着学校,形形色色的同学在操场上击中,两个大音响播放着轰轰响的摇滚音乐,所有人都陶醉着。
唯独我捂着头,蹲在校操场的墙角,颤抖着,像只孤独的小狗,与氛围格格不入。
我是受不了这样的气氛的,似乎是曾经受到过刺激,从此对作响的热闹的气氛格外恐惧。
刺激…
或许是儿时父母吵架的时候被摔倒地上的青花瓷碗清脆的声音,又或许是父亲夺门而去时沉重的关门声,也许还是被赶出家门恐吓般的话语。
现在想来,似乎全是历历在目。
这感觉像一场撕裂,将自己肢解以后,再一点点拾起、拼凑、还原、恢复,仿佛从来不曾发生过什么。
朴源他就站在我的旁边,静静地看着我,从不说什么。
因为他知道,他说的一字一句,都会让我的疼痛加剧。
其实我大可以不来,但今天晚上的社团巡演,我太想看到吴致在舞台上跳舞的样子了。
踩着脚下枯黄的树叶,发出“沙沙沙沙”的声响,在最角落的地方看着舞台上陶醉热舞的少年,我还是情不自禁地笑了。
他就是一场我的梦,一场荒谬而虚诞的梦。
曲毕然而好戏却并未结束。
吴致留在舞台上久久未下,而后笑脸盈盈地看着台下,目光如炬,对谁我也不知道。
我甚至还期待着地以为是对角落里的我。
“今天,我要对一个女生,说出我心里的话。”
台下的距离,我从来没有觉得这么遥远过。
“我喜欢你,向玫。”
舞台下的女孩一袭蓝裙,惊讶地捂住了嘴,但眼底的一抹欣喜却不可被忽视,额前飘逸的刘海,即使无风,也依旧荡漾着。
爱情就是一场荒诞可笑的闹剧。
在爱情这场战役里,我们全副武装,跌跌撞撞,撞得头破血流。于布满荆棘的围城里,走走停停,来回穿梭,最后伤痕无数。
不想看到他们你侬我侬的甜蜜样子,我扭开头,捂住耳朵,苦笑,朝校门方向走远,像是舞会后寂寞惨淡的灰姑娘。
身后越来越近的清脆的脚步声,我只感觉厌恶,便加快了脚步,奈何先天发育太矮小,三下两下就被追上了。
朴源拉住我,天空中的云悄然移了位置,把我和他暴露在了清冽的月光下。
他说:“筠筠,我在呢。”
我却没什么力气再回答他了。
……
……
a市的夜晚灯火通明,繁华深处,我的心是那么的荒芜。
我和朴源极为难得的没有争吵,和平的并排走在一起。或许是因为我已经没有力气再挑起争端。
街市上三三两两的小情侣甜蜜的黏在一起秀着恩爱,我便安静地与他们擦肩而过,不想打扰。
“筠筠你其实没必要这样,多的是选择。”
我苦涩,“何来选择,我哪有选择。”
他停下来,张开有力的双臂,示意我到他的怀里。
我顿时红了眼眶,又哭又笑的,扑进他的怀里,嘴里喃喃着些什么,要把所有的委屈全都倾诉,说的不胜伤感,现在的每一分钟都是折磨。
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倾听者,整个过程他并没有插话,只是淡淡的笑着,白白的牙齿像是技术精湛的瓷器家小心翼翼地一只只烘烤而成,给我以安慰,我原阴冷的心也变得明朗起来。
……
……
最后,朴源终是陪着我去了酒吧。小巷子里的酒吧装潢得尤其庸俗,许是贪图节约成本,整个格局显然不是经专业设计的,空气非常浑浊,总有一股浓郁廉价香水夹杂馊味霉味的混合气味,灯光糜乱诡异,人们的呼喊声博叫声几乎淹没了嘶哑的音乐声。
不知是坐了多久,我才开始饮起了酒,起初是浅浅尝试,不知不觉中演变为大口大口地喝。只知苦涩,品不出其它的味儿。我平时几乎不喝酒,自然很快就醉了。朴源并没有阻止我,而是陪着我一起疯一起闹。
我并没有发现,似乎我心中筑起的城墙,正一点一点瓦解,心门也正一点一点地向他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