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杨飞洋几点钟来，兴奋得一大早就起来的王城突然有点儿不好意思，他摸了摸鼻子，抄起一本看一半的小说接着看。
    此时太阳刚刚伸着懒腰爬出来，夏天里本来天就亮的早，五点钟就开始蒙蒙亮了，这会儿估计也才六点左右。
    看了一会儿就没心思了，合上了扔一边，把脸埋在枕头里开始胡思乱想。
    他觉得自己不大对劲，当然以前就不对劲了，但是这个和那个不一样，他觉得自己对杨飞洋……怎么说呢，依赖程度有点儿大，以前那种莫名的焦躁在其身边就被安抚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我们都不正常。”
    对，就是从他说了那句话开始，好像一切都有点怪怪的，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好像一直乌云密布的天空突然漏出一缕金灿灿的阳光，然后温柔的天使出现了，对他说，来，我们一起赶走乌云。接着他就迷惑了，他不知道自己对天使抱有什么感觉，按理来说应该是感激，但好像还缺了什么……
    叹着气觉得自己纯粹是没事找事。
    吃完早饭，犹犹豫豫地开口拦住年轻护士：“那个……问你件事行么？”
    护士一下就乐了，抱着巡视登记表就问：“怎么了，要去厕所么？”
    王城的脸一下子就有点儿飞红了，除开一开始不怎么动弹的一个星期必须假借他人只手帮着解决生理问题之外，后面他几乎是咬着牙忍着痛自己去厕所的，因为觉得在别人，尤其是一些年轻女护士面前特别不好意思。
    “……你知道不是。”王城又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开口：“如果有那么一个人，感谢的同时又依赖他，可是在觉得他是朋友的时候总会感觉远不止这样，因为他的一举一动会牵动着自己的情绪……这种感觉，是什么情况？”说完便紧巴巴地等着回答。
    护士笑了笑，揶揄道：“难道你喜欢上哪个姑娘不是？”不过好像不对啊，这一个多月王城一直没联系谁，孤零零地呆着，也就杨先生会来陪他聊天。
    “不是……是小说里的情节，我……你就说这是什么情况吧。”
    “听上去很像雏鸟情结啊……”护士想了想道，“就是对关心自己的人产生强烈的依赖感，嗯……一般就是在身边没什么人可以依靠的时候会出现这种情况，与恋母情结相类似。”
    ……这样，啊……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点失落。
    “哦，对了，在传达室有你的信，待会儿给你拿过来，还有就是你的手机摔坏了，送去修理，之前因为……”顿了顿，“呃，所以就没有给你，等一下我一起拿过来吧。”
    “好的，谢谢。”护士出去后，王城把床上移动的小桌子用手够过来，拿起笔和纸开始写。想写又不知道写什么，想到了杨飞洋，抿了抿唇，下笔。
    一笔一划，他写得格外用心，或许他文化水平不高，但是有时人到动情处，最简朴的话语也可以变成最动听的歌。他把写好的纸张合进了《小王子》里。
    比杨飞洋先到的是信件和手机。
    王城看着手上这几样东西，他明白，他要回去了，为了生存，在这炼狱之中。
    房租的催缴单，女友的分手信，公司的未到期合同以及遣散费附带了一系列的说明。打开手机，短信铃声响起，点开内容，王城只有冷笑的份。只有短短几个字，“这个月的钱什么时候到”。
    好嘛，都来啊，没工作没地方住没女友没关心妈的还要被讨债？
    这才一个多月而已啊，呵，什么都没了。
    一点一点地撕掉分手信，撕掉催缴单，撕掉合同，撕掉说明，恨不得把自己也给撕掉扔进垃圾桶里送去处理掉。
    王城呼吸有点急促，这不是个好预兆，他努力平息自己心头涌上的一系列的负面情绪，王城咬紧牙关，闭上眼睛。
    他身体里有一只野兽，他与它搏斗，如果制度不了它，自己就是死路一条，他不确定他会不会把手伸向放在床头的瓷碗。
    握紧手机，手心开始发汗，王城推开移动桌子，猛地躺下，把头埋到枕头里，浑身僵直。
    他的心落入了地狱，被油煎，被火烤，没有人能理会他的感受，一个即将被野兽吞噬的人的垂死呼唤。
    杨飞洋……杨飞洋……
    他似乎看见了他，但是很模糊，他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王城？王城？”杨飞洋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声响不对，急忙走进去。支着盲人杖也走得磕磕绊绊。
    摸索到王城僵直的身体，杨飞洋惊得大声呼救：“医生！医生！”
    王城想，他与这样的人，或许，只是路人而已吧……那模糊的身影，慌乱的手脚，可能，也只是他的幻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