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伤口的过程漫长而枯燥。
    诊疗平台扫描时的淡淡蓝光笼罩了躺在床上的人。程关河靠在枕头上，双眼微阖，静静等待着。楚贺坐在床沿，先前被丁红压出的凹陷还没有恢复，正巧是同一个位置。
    “等下可能会有些痛。”诊疗平台的参数是他重新校准过的，一切治疗都以最快的恢复速度为原则，至于用药或手术为病人带来的痛苦，不在方案制定的考虑指标内。
    程关河点了点头，就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依旧因为牵动了颈部的划伤，让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总是皱眉头，老得快。”楚贺道，“不过你可能也活不到那么老。”
    不知为什么恶劣起来的语气，依旧没有让受伤的男人动容。
    楚贺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下意识的想要接近，却又排斥这个人了。明明是三观正确的四有青年，却对周遭的人和事说不上关心。即便有，也是表面的，相信到了真要做出抉择的时候，都可以轻易抛弃。
    一个看似可亲，实则冷漠的人。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深蓝色的光刺第一次钻入伤口的时候，程关河还是因为突然的痛苦闷哼了一声。蓦然睁大的双眼，衬着额头上渗出的细汉，终于流露出平静以外的情绪。
    “很快就好。”楚贺低头看着屏幕上的进度条，分明才过去了十分之一不到，但在他的口中，似乎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九十。
    随着治疗进程的加快，程关河逐渐习惯了这种深入骨髓的痛感。但额头上的汗珠还是越来越密，终于循着脸颊滑落颈侧。
    男人的双眼一直注视着正对着床头的那面墙，墙上的海报没有被收下，依旧挂着。想着他也许需要什么东西来转移注意力，楚贺开口道：“一个论坛的会员留念海报，下面是版主的签名。”
    程关河的眉头似乎有所松动，眼睛也稍眯了起来，盯着海报上的图案一动也不动。见他起了兴趣，楚贺接着说道：“显然，中间是DNA双螺旋结构图，这是个生物学论坛版块。我大学读的是生命科学。”
    “后来呢。”男人的嗓音有些低沉，楚贺俯身靠近了些，才在他断续的重复中听清了这三个字。
    “后来不读了，出来工作。”因为不想再漏过男人的回答，楚贺依旧与他贴的极近，“如你所见，我的计算机技术也勉强足够糊口。”
    虽然自身不是一个科学研究的爱好者，但程关河也知道网上那些论坛中有很大一部的科技狂热人士，想到楚贺之前可能也是他们中的一员，竟觉得有些滑稽……可爱起来。
    那样会拉着横幅，举着标语，穿着文化衫，在街头游行大声抗议的人，怎么看都和现在的青年相去甚远。与楚贺相处这么一段时间，程关河很清楚的知道，不管这个青年如何天赋出众，对于生物科学和计算机技术的把握程度，绝对不是一个单纯的爱好者可以做到的。其间一定有着很多为他所不知的付出和变故，才最终造就了今日的楚贺。
    尽管那些变故一定是极其不好的，但现在的楚贺并不坏。
    男人没有回应，楚贺便自顾自说了下去：“以前也想过做一个生物学家，但是最后还是算了。”
    “为什么？”
    “我不适合。”楚贺看着屏幕上的进度条终于走到了尽头，起身关掉了诊疗平台。没有了蓝光的笼罩，程关河的脸色显得苍白，失血过多暂时没有缓和的表现。
    治疗结束，伤口的出血已经被止住。虽然还有一些生理上自我免疫带来的痛楚，但是与诊疗阶段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换言之，楚贺用不着再说些无趣的话来帮助他分散注意力了。
    “谢谢。”程关河对于伤口的情况还算满意，一些小的伤口在药物的促进作用下已经开始结疤。
    楚贺随意挥了挥手：“谢什么。你这样，我也有责任。而且，都是队友，这种事，不算事。”
    不长的几个句子，楚贺却几个字一顿，隔了好久才说完。与脸上的平静完全不相符。
    在程关河打量的目光下，楚贺幽幽道：“你邀请我参加特战队，我同意了。”
    “不过，先说好了……”
    “我保留随时退出的权力。”
    程关河咬着绷带给自己的手臂上包扎了一圈，松开口之后看了看青年。
    “不要那样看我，是有原因的。”
    “我有病，随时可能失去战斗力的那种。所以，你同意吗，程队长？”
    楚贺见程关河的反应淡淡的，不由凑近些，直直望着特战队队长的眼睛。可惜，依旧什么也没看出。他有些失望，却不知道，什么也没看出的，并不只是他一个人。
    程关河从床上下来，左腿触地的时候一颤，立即扶住了墙。试着走了两步，发觉痛楚较之先前大为减少，方分出一部分力在左腿上。
    快要走到主卧门口的时候，似乎才想起先前青年说了些什么。
    程关河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青年：“有病，得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