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车开到重庆境内。
    楚贺还缩在副驾驶座上不肯醒来。半个多月的持续劳作和近两日的驾驶大大消耗了他的体力，预料之外的风寒更是让他沉沉欲睡，一路上没有个磕磕碰碰已经算是奇迹。
    好不容易有了休息的机会，楚贺扒着车窗睡得昏天黑地。睡梦中似乎还能感觉到另一边更暖和，随意翻了个身，就往温度来源蹭去。
    程关河停下车，看着趴在他腿上的楚贺摇了摇头。头发因为太久没有梳理有些毛糙凌乱。苍白的肤色下微微颤抖的血管似乎像这个人一样脆弱。
    蜷缩起的身子使得一部分腹部肌肉裸露。程关河默默估量，这人应该有过不错的底子，只是这些年荒废了。现在的状态……在他手下解决不过半分钟的事，近战危险性不大。
    最大的风险还是在于那双手。
    一双带着常年摸枪才能磨出茧子的双手。
    他还注意到这人开车时的呼吸，较一般人为慢，也更为平稳。缓慢的心率和脉搏，能在举枪时降低干扰。
    程关河的右手伸向楚贺一直放在身边的包。
    包有些长。在程关河这种长期与枪支为伍，用枪和用手一样方便的人眼中，正是可以放上一把冲锋枪的长度。
    “到哪儿了？”楚贺嘟哝了一句，似乎被程关河的动作惊醒。
    程关河的手悬在离包一分米的地方，沉声道：“重庆。”
    “这么快？”楚贺揉了揉眼睛，挪了挪身子，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些，懒懒道，“我再睡会儿。”
    有着睡回笼觉习惯的青年完全没有“你辛苦一晚了，换我来开”的觉悟，也没有“旁边这家伙好像在觊觎我的枪，抽他丫的”的警惕。
    程关河手一握，从包的旁边拿起矿泉水瓶。
    没有必要。
    他提醒自己，顺利的话今晚就可以达到成都，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多管别人的事，横生枝节。
    从重庆至成都的车路相比滇西无疑极其平坦。作为四川省最重要的两个城市，互相之间的往来交通频繁，除了常规的特快列车等公共交通外，因为距离较近，选择自驾出行的人也不在少数。
    高速通道因政府命令暂时封闭，次一级的省道上挤满了各种型号的车辆。但不论是价值一套首都近中心房的豪车，还是和古董一样稀奇的拖拉机，都死气沉沉地堵在了半路上。
    双向的车道封闭了半边，准入不准出。准入的半侧，也需要逐一审查相关证明。
    堵在临时关卡出口的车主正激烈地和拦住他的士兵说着什么。士兵抱着枪沉着脸站在一边，无论车主如何舌灿莲花都恍如未闻。后边的人有的间歇地按下喇叭催促，有的下了车站在先前那车主身边为他壮壮声势。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车队。
    入口这边没有那么夸张。但也有听到了广播，因为不安前来接自家亲属、爱人、子女的十几个车主围着士兵求情。
    看样子他们已经来了段时间了。
    楚贺见程关河没有下车的意思，睡饱吃足了便伸个懒腰，推开车门。
    一个脸上点着几个雀斑的小哥被众人围在中间。众人虽然嘴上说个不停，但因为忌讳小哥手中的枪，没有敢动手拉扯。
    但是这样的平衡眼见就要保持不住。
    一个中年妇女脸涨得通红，随着语调的提高脸颊的赘肉一抖一抖，左手颤抖着往小哥身上推去：“我女儿还在成都读书，我要去把她带走！网上都说成都有了了不得的病，我可不能眼睁睁看着闺女死在那儿！”
    小哥仍是先前那句回复：“没有通行证，不能让你过去。”
    “我今儿个就非过去不可了！”妇人一把推上小哥的肩头，小哥站的很稳，没有摇晃，“有本事你开枪啊！”
    围在一旁的众人虽然觉得妇人的行为有些不妥，但是眼下也没有其他法子，只得保持了沉默，围观事情进展。
    小哥抿了抿嘴，扣着枪的手指一动。
    一只手按住了妇人的肩。
    楚贺冲小哥点头笑道：“别急。”
    小哥闻言一怔。楚贺眯眼微笑的样子温和可亲，有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内敛沉稳。
    妇人神情恍惚，抓住楚贺的手，颠来倒去就是“闺女”“成都”“救命”几个词。
    周围人皆面有戚色。
    毕竟，他们也都有亲人被困在成都。
    一个稍年长的男子沉吟几句，上前一步，从质地良好的外衣中摸出商用通讯器，点开最近收到的一条消息，开口道：“这位兄弟，我们其实也知道成都很不安全，但是亲人在那里更是放心不下。只要放我们过去，绝对不会多生是非，带了人就出来。”
    男子故意忽略了从成都往外的出口被封死的消息，将大家的注意力吸引到通讯器前悬浮的图像上。
    那是一张抓拍的照片。看得出拍照的人正在走动或者十分惊慌，镜头并不稳，拍出的图像模糊地厉害。
    一个人站在小巷口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