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便是众人便陪着老夫人坐下听戏，可巧云韶秦寰虽身份有别不在一桌，但却挨得极近，若是身后的雕花木椅没有靠背，云韶一靠下去便靠在秦寰的背上了。
    草木冷香钻入鼻子里，秦寰竟然觉得有些心旷神怡，脑中立刻就清醒了不少，对云韶的好感更是节节攀升，气质淡雅如兰，身上的味道又令人如此心旷神怡，那双眼睛也沉着冷静，想来这人就算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正演到孙悟空大闹天宫的那一出戏，云韶有些头痛地揉了揉脑袋，他最不耐烦的便是这样热闹的戏码，冲着自小一处长大的好友李延昭使了个眼色，便尿遁了。
    秦寰也不爱看这戏，便也跟着离席了，不自觉便跟着云韶和李延昭到了一处水榭中，秦寰就坐在不远处的石凳子上，这可不是他蓄意躲藏，他们自己没看见那就怨不得旁人了。
    “小昭子，你不知道我现在对着那些人有多么恶心，明明都相看两厌了，却还摆出一副笑脸，真正让人作呕。”云韶哼道，心中想起慧姨娘的那张伪善的脸。
    李延昭轻笑：“你可比不得我，现在我成日被我娘拘着读书，脑子里都是那些八股文章，都不去看四书五经了，写出来的策论一篇不如一篇，我的脑子都快炸了。”
    “你说这瑜王脑子是不是有坑啊！死活要把八股文作为今年童生试的主要考题，这样只能考出一些皇帝的忠实奴仆，若真按照他的法子做，咱们大禇迟早得完蛋。”云韶显然很鄙视这个名不经传瑜王的智商。
    秦寰听着差点没笑出来，同时又十分同意云韶所说，八股文并不能证明一个人的真才实学，一堆无用的忠实奴仆能干什么？毕竟用人是用他的才华而不是他的品德。
    李延昭有些害怕，“你说话也不小点声，仔细让人听见了，平日的谨慎机敏都到哪里去了？”
    “我都快憋死了这些天，我看了我老爹的那篇策论，满篇曲意逢迎，虽四平八稳，但真的让我大失所望，”云韶有些不吐不快，“若是以后他与圣上意见相左，只怕圣上便会对他格外失望些，所谓期望越大，失望便也越大。”
    李延昭叹道：“伯父是做不了谏臣了，只是这样难免容易风评不好，若是时而与皇上意见相左，即便他是对的，皇上心中难免也会有些疙瘩。”
    “谁说不是呢，都是他自己做的！目光一点都不长远，难怪当初做出宠妾灭妻这种事情，哼！”云韶一脸不悦，“白费了祖母对他的期望了。”
    李延昭笑道：“这只怕是你个人怨念罢，现在越发使小性子了，老夫人当真宠你没边儿了。”
    “你管得着吗？”云韶抬起下巴睥睨着李延昭。
    李延昭笑骂道：“好好好，管不着，你个没良心的东西，就连我这从小一处长大的青梅竹马你都这样无情对待，指不定是个怎样凉薄的人呢！”
    秦寰眉眼一动，青梅竹马？这词他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呢？
    “本来便是一头呆驴的心肺，小昭子，我看你本身就呆成这样了，若是学了那些八股文，岂不是真的要变成木头了？”见李延昭要发怒，云韶又笑嘻嘻地补了一句，“不是木头不是木头，只怕是一头呆驴罢！”
    李延昭怒道：“你这嘴贱的小狐狸，迟早有一天得因为你这张贱嘴被人抓去剥皮抽筋做成披肩，到时候我可不会管你！”
    “小昭子，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你连我这从小一处长大的青梅竹马你都这样无情对待，指不定是个怎样凉薄的人呢！”云韶笑眯眯地用方才李延昭说过的话回骂了过去，两人又是吵了起来。
    秦寰听着有些好笑其中云韶骂人也骂的妙趣横生，让李延昭气的面红耳赤却不得反驳，却也很羡慕他们能这样亲昵的打闹拌嘴，即使他和苏昭然也有些底线不能轻易触碰，如今看这两人，只怕私下里怎样不要脸的混话都能说罢。
    因是尿遁，也不好待太久了，两人便回去了，秦寰也跟着他们回去了，三人分别落座，其中两人相视一笑，默契不言而喻，另一人却心知肚明，有了一种奇怪的联系。
    云韶也许是从小性格使然，他温润的外表下天生就愤忌世俗，目光尖锐，语言甚至有些偏激，可那正是他最吸引人地方，往往能一针见血一语中的，这也是李延昭特别喜欢和云韶在一起的理由，即使被骂也开心，因为云韶从不对他说谎话。
    “韶子，你绝不会对我说谎的罢……”李延昭低垂眉目看着手中精致的茶盏。
    云韶好似把心底的阴霾通通发泄了，他也是人，需要发泄，他不喜欢用哭泣来发泄自己心中的愤怒，那只有和李延昭说话来发泄，也只有李延昭可以供他发泄，这点正是他可悲而又幸运的一点。
    秦寰仿佛隐约见到了云韶性格的冰山一角，那就犹如一朵玫瑰，扎的人鲜血淋漓，却还是有人忍不住去靠近征服。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台上戏子扬起如云水袖花腔宛转，唱着那已经发黄的古籍。
    云韶听着戏心中尽是悲凉，情深刻骨，却又错付的感觉最是难受，仿佛一个人用温柔占据了你的心，然后洒脱地离开，挥一挥衣袖，带走了他所有喜怒哀乐。
    那种感觉不是钝刀割肉，整个心灵七零八碎，而是整颗心一下子就没有了，哀莫大于心死。
    云韶以为，那人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他半倚在绣榻上，看着那人舞文弄墨，阳光给那人温润的脸镀了一层金边，云韶觉得那就是幸福。那人走之前，云韶在三天前窝在房间里雕刻着玉佩，手指上有了无数个细小的伤痕。
    最终那人走了，走的洒脱，走的毫无牵挂，走的时候他说：“小五，等我回来。”云韶就这么傻傻地等着，望穿秋水，望穿桑田，等来了他成亲的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