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福？”顾玄咕哝一声欲起身上前，我拉了他一下，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火长，他们醒了！”一个大胡子匆匆从楼上跑下来。原来这个长相清秀的人是火长。
    古代的军队中，最大的编制单位就是军。军的编制历代沿袭，但是人数会有一些不一样。汉代实行五人一伍，二伍为火，五火为队，二队为官，二官为曲，二曲为部，二部为校，二校为裨，二裨为军的编制。如果他们的编制和汉代类似，那么至少有十人中毒人。
    “醒了？可是完全清醒？”
    “他们满嘴胡话，现在楼上乱成一锅粥了！”
    见那个火长满头大汗，我慢慢站起来走向他。赫福发现了我，神情略显惊慌，我给了他一个眼神要他安静。
    “军爷。”我向他作了个揖，“楼上的军士怕是因为商陆毒性太强，脑子受到损伤，失心疯了。”
    “先生如何称呼？”他虽然焦急，却还是保持理智向我还了个礼。
    “在下澜觐。军爷，若是楼上的军士们狂躁起来，怕是要祸事，你们取一些朱砂给他们服下可以让他们暂时安静下来。”朱砂有镇定的作用，西药他们没有，朱砂这里可是不缺的。
    “已经祸事了……”他眉头紧促，吩咐大胡子，“按澜先生说的办，去取朱砂。”
    “火长。”大胡子神色焦急，“我们可以向队长解释……”
    “怎么解释？队长可以饶恕我们，将军呢？王爷呢？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我们身为粮官没有按时筹措到粮草已经犯了大罪，现在他们又……”
    “军爷，敢问如何称呼？”我谈定的询问着。
    “我们火长的名字岂是你等草民问的！赶紧滚！”大胡子正愁无处发泄，朝着我一通吼。这人怎么这么像蒋华那个没大脑的逗逼，不觉间我勾起了嘴角，他更加愤怒，“你居然还笑，找死呢是吧！”
    说罢作势要打我，赵成哪能容他这么放肆，迅雷不及掩耳的把剑架在了他脖子上，影卫拔剑我们将这边团团围住，客人们纷纷外逃深怕受到波及。
    “我们觐公子可是你这粗人能冲撞的？还不赶紧跪下！”赵成一脚踢在他膝盖后面，大胡子顺势跪了下来。
    “够了够了！！”那火长突然捂住脸蹲了下来，“你们是什么人？难道我们还不够狼狈吗？”他抬起头来，眼眶明显的红了。
    “对不起，我不想伤害你们。”我伸手扶起他，弹了弹他衣服上的灰，“你明明是个读书人，为何会当兵的？”
    “我程子旭何时想过当兵？大战在即，每户人家都要出壮丁参军。我的兄弟还年幼，作为兄长我理当入伍。等胜利归来，再重拾书本吧。澜觐，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只是闲云野鹤罢了。国家蒙难，堂堂男儿自然得保家卫国。我带着兄弟们从家乡出发，希望可以为国家出一份力。”
    “你们这身手，不可能是什么闲云野鹤。”他虽然红着眼眶，眼神却很犀利，“你没说实话。”
    “他们是高手，我可不是。你可知在雁城的北郊有一片无人知晓的丛林，那里有一座乘风阁，他们是同我在那处隐居的侠士。”我转头看向赫福，他已经淡定了下来，从容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赫福，你不是不爱出门吗，怎么来这里了？”
    “我？”赫福没料到我会问他，顿了顿答道：“我是被抓来的！”
    “军爷，赫福是我多年至交，您这么为难于他……”
    “罢了罢了，你们走吧。”程子旭摆摆手，“我现在是将死之人，只希望不要连累了这班兄弟。”
    “火长！孟浩不怕连累！”大胡子胡子大嗓门也大，“等见到队长，您把责任都推到孟浩身上就行了！”
    “你觉得这样有用吗？”程子旭摁着头坐了下去。
    “赫福，那些军士真的没办法医治了吗？”我轻声询问，希望赫福有什么力挽狂澜的办法。
    “没救！商陆是一味中药，他们连日运粮双脚浮肿，把我从家里抓来给他们治腿。我开了一副药，千叮咛万嘱咐是外用药，他们为了好得快些居然吃了！不仅吃了还吃了不少，现在他们服下了我调配的解毒丸，可毒性已经延伸到五脏六腑，能侥幸活下来也是废人了。”赫福摇摇头。
    我凑近他耳边道：“赫福，待会儿我们私下聊聊可好。”他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其实这是个能让我们名正言顺的跟着军队的好机会。这些军士已经无法完成他们的使命，而程子旭必须把粮食运到前线。他若是不去便是逃兵，此罪株连三族，他逃走了他的家人一个都跑不掉；他若归队却没有带回粮草会被军法处置，也许会被杀头，但是他的家人不会有事。
    我们可以和程子旭商量，乔装成的普通士兵，跟着他到达大本营。但是掉队的粮官，轻则打一顿，重则掉脑袋。我想要安静的藏身于军队中怕是没这么容易。
    我看了看赵成，朝他摇摇头，他便抬手将剑收了起来，众人见状也收起了武器。
    程子旭起身走到孟浩身边蹲下，把着孟浩的肩膀：“孟浩，你收拾收拾东西，也走吧。等我到了军营，我会说你们全都误食商路而患了急症，无法运粮，我想他们会宽恕你们的。”
    “那你怎么办？”
    “只用牺牲我一个就够了不是吗？我们自幼一起长大，我尊你为兄长，我死以后希望孟兄能带我照顾爹娘及幼弟。拜托了！”程子旭猛地跪下，孟浩慌乱的跟着他跪下来，红了眼眶。
    “我有法子保住你们。”我不动声色的说了一句，而后悠然的坐到一边，学着拓拔鸿的样子淡定的端起茶杯。
    若是我低三下四的求程子旭，他肯定会带上我们同行。但刚刚那一幕让我明白，赵成他们绝对不会允许小小的火长对我呼来喝去，毕竟在这个世界，王爷之子的地位不容侵犯。折中的办法只能是，收了程子旭，等到了军营再想办法保住他，用拓跋觐的身份保住个把人应该没问题。
    “你？”孟浩回头反复的打量着我。程子旭按了按孟浩的肩膀，抬头看着我，缓缓起身移步到我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澜先生，不管您是什么人，若是能救得我门兄弟的性命，程子旭愿为您当牛做马。”说罢他向我磕了三个头。
    我看了赵成一眼，他伸手扶起程子旭揽着他的肩膀说道：“我们公子说你们不会死，你们就不会死。”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孟浩走过来，满脸疑惑。赫福清清嗓子想说什么，幸好江漠尘眼尖，迅速的挡在赫福身前他应该给了赫福什么眼色，赫福把话吞了下去，直直的看着我。
    “我是乘风阁的主人澜觐。”我朝他笑笑，“你们若是信我，收拾完驿站的事情我们便一同上路；你们若是不肯，我们就此别过，即刻便要启程了。”在这里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我的心越悬越紧，拓跋鸿应该快到清肃了吧，要是刚到就短兵相接怎么办？若是途中遇到潜伏的燕国军队又怎么办？
    “好，但凭澜先生吩咐。”程子旭单膝跪地，旁边的孟浩跟着他跪了下来。
    “你先告诉我，你们慢了几天？”我坐了下来。
    “五日！当时我们接到命令，迅速筹集粮草，五日前在清肃集合。我们这一队人大多是文人，哪里经得起如此折腾？走到雁城西北郊腿脚实在受不住了，就四处找医官。可谁知到他们……他们竟然把药吃了下去……”程子旭的声音在颤抖，“我们在此处已经停留三日有余了。”
    “现在还剩几人？”
    “只有我们两人坚持外用，没有内服。”
    乖乖他们也真能折腾，把赫福绑来治脚疾确实是选对人了，不过身为文人却擅自做主把外用药吃下去，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真他妈是说对了。
    “听好，你程子旭依然是火长。你手里有两个小队伍，伍长分别是赵成和江漠尘，孟浩是你的贴身侍卫。”
    “贴身侍卫？我一个火长哪里敢要贴身侍卫！”
    “那么让他跟着江漠尘那伍和顾玄搭档。”
    “那你呢？”
    “我是赵成的贴身侍卫。”
    “什么？觐公子！”赵成听我这一说跟被烫伤的小猫一样跳了起来，“这如何使得！”
    见他一副又急又不知道怎么办的模样，我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赵成，哈哈哈，你不要这么一张苦瓜脸看着我哈哈哈哈。”
    “觐公子，您在逗我。”
    我好不容易停下来，定了定神对他说：“傻瓜，我没有逗你。让我湮没在人群中，才是保护我的最佳方法，谁会想暗害我这么一个最低等的士兵？”
    赵成长长的探出一口气：“诶！只有您才想的到这些奇怪的招数，您的身份岂能……”
    “觐公子，使不得。”顾玄走过来，“不论您要做什么都行，可是您不能做这些有违常理的事情。”
    “有违常理？你们都做得，我如何做不得，我说过你们都是我的兄弟，我们一起做事有什么有违常理的地方呢？”
    “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再是兄弟，您也是兄长！”赵成板起脸严肃的看着我。
    “拜托，所以我说我是你的贴身侍卫，OK？我只保护你的安全，名义上我是你的侍卫，实质上由你保护我。”
    “OK又是什么？？”赵成无奈的望了一眼天花板，“您真是，行行行，就按您说的办！”
    “等等，你们看好。”我把拇指和十指合拢做了一个OK的的动作，“这个手势，就叫OK，意思是没问题，好的。在我们遇到什么问题需要向对方确认是否可行的时候，就用这个手势。只有我们的人能看懂，今后我会教你们更多暗语在不便说话的时候用来简单交流。”
    “觐公子，您确实是个奇人。”程子旭学着我的动作比了一个OK的姿势，“觐公子，我们一同上路？”
    我回了一个手势，他便掩面笑了，果然是文人，笑都如此文艺。
    影卫们帮着程子旭给众人灌下朱砂楼上这才安静下来。赫福重新给他们诊了脉，摇着头告诉我，不出三日这些人便会死。死这么多人，确实让人头疼，他们现在的状态我也不可能带着他们上路。
    我叫赵成拿两锭银子给驿站老板，拜托他照顾楼上发病的人。驿站老板被先前我们拔剑的阵势吓得不轻，双手接过银子点头哈腰的答应着。其实最后他要怎么处理这些将死的士兵，谁也不知道。
    “觐公子，既然你们即将上路，在下便告辞了。”赫福站在驿站门口背对着我。
    “赫福，你可否留下。”我看四下无人，便走到他身边，
    “我为何要留下？你们去边关征战，我怕死，我要回雁城。”
    “你才不怕死，你回雁城有另一个目的。”
    “目的？”赫福不可思议的看着我，“我有什么目的？我不过是小小的无品医官，靠手艺混点饭吃，觐公子可不要冤枉了在下。”
    趁他不备我抬手便打，他下意识的出手还击，他出手奇快招招致命，每一击都直指我肋下，好几次差点打中我的要害。
    我没看走眼，这家伙果然是个高手。
    “大胆！你在干什么？”江漠尘下楼来想向我禀报楼上的状况，不料却看到我俩打成一团，江漠尘迅速出手插到我们中间把我挤开而后出手和赫福打了起来。
    他们的招式很快，我几乎看不清，这样打下去他们俩都会受伤，我出手只是想试探赫福证实我的猜想，只是没想到江漠尘的出现让这场混乱更加混乱了。
    “你们都住手！停——————！”我卯足了劲吼了一声，他们闻声暂时停了下来，喘着粗气依然摆着架势对峙着。
    “赫福，你果然不是普通的医官。从我见你第一面起，我就派人监视着你。”我抬眼看了看楼上，“江漠尘，去吧顾玄叫下来。”
    “监视我？”
    “我对你好奇，你的身形看来就是个练武之人，再宽大的衣袍也掩盖不了宽阔的肩膀和肌肉。可你却闭门不出当了个低调的医官，你说怪不怪？”
    赫福瞥了我一眼，竟然不知如何反驳。见他如此反应，我也放宽了心，摆摆手接着说道：“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要隐藏你的身手，我们现在暂时不谈这个，可知道你治死了这么多军士，程子旭被严重的牵连，他会放过你吗？若是他因为这件事而死去，他的家人会放过你吗？你的良心不会谴责你吗？”
    “他们自己要吃外用药……”
    “不论他们怎么吃下去的！”我打断了他，“都是你的过失，接下来你能怎么办？逃到天涯海角？每天买醉来麻痹自己这不关你的事？”
    赫福的额头渗出了汗，表情变得异常痛苦。他收起招式，兀自靠在墙边。我不明白他为何如此，仿佛背负着什么不堪回首的过去，他不说我也不便问，默默的等他平复情绪。
    此时顾玄已经走下楼梯，默默地站到我身后。
    “赫福，这是顾玄，前些日子你们应该见过面。”
    赫福慢慢抬起头，打量了顾玄一番，“对，我们见过。他，他不是安定王府的下人吗？”
    “那是他在试探你，传闻和安定王府有关的人你都不收治，他便割了自己一刀，果然你不肯医治他。”
    “你拿来我看。”说罢赫福抓起顾玄的手，拉开袖子就看到包扎好的胳膊，“这是？”
    “这是我处理的。我把伤口缝合了起来，再过几日就能拆线了。”我看了看顾玄的前臂，“你这手还是不要做太大的动作，如果伤口炸开了，只能重新缝合了。”
    “是觐公子。”顾玄对着我露出单纯的笑容，“多亏了您，这手臂才能好的这么快。”
    “缝合？”赫福不可思议的看着我，“你说你把伤口缝合起来？”
    “嗯。这是一种处理外伤的方法，可以加速愈合。”我对上赫福的眼睛，“赫福，我不想去追究你的过去，你和安定王有什么仇怨你不说我也不想问。现在，我想请求你一件事。”说完我撩开衣摆单膝跪下来，“希望你能保守我身份的秘密，成为我专用的医官。”
    “公子……”江漠尘和顾玄见我如此，不由得上前一步，我举起手摇了摇。
    赫福愣了一会儿，伸手扶我起来，又愣愣的转过身，走到门口，一屁股坐在门槛上陷入了沉默。
    “觐公子，这里已经安排妥当，我们随时可以出发。”赵成匆匆从楼上下来，“顾玄，觐公子交给我吧。”
    我看向赵成的方向，影卫已经换上黎国士兵的衣服，整装待发。程子旭和孟浩先走出门口去清点他们筹集到的粮草。我想多给赫福一些时间，故意慢悠悠的换衣服。待我穿好，清点完影卫的人数之后，走向驿站大门。赫福依然然坐在那儿，我在他身边停了下来，说道：“赫福，我现在要走了，你可考虑清楚了。”
    赫福抬头看了看我，猛地站了起来又跪了下去，“觐公子，我跟你们走这一遭，算是报答你为我解围。不过打完了仗，我便要回到我的草庐过自己的生活，求觐公子成全。”
    “我答应你。”我朝他笑笑，回头看着赵成，“赵成，马匹买好吗？装上粮草，即刻出发。”
    “还有。”赫福急急的说道，“那缝合之术……”
    “我们相处的日子还很多，我们可以慢慢研讨。”
    “多谢觐公子！”赫福磕了三头，算是正式加入了我们。
    这两个时辰简直太刺激，我觉得这是老天爷在成全我。这支小队归队肯定会遇到麻烦，可程子旭却可以带我顺利的找到拓拔鸿的所在地，单凭这一点，我就愿意去承担莫须有的过失，这一路走来，莫须有的罪过还少么，不多这一茬。
    赫福的加入给了我们更大的保障。我只会一些现代医学的皮毛，纵然有比较先进的知识，治病毕竟不是我的专长。他是这个时代的人，治疗外伤他是专家，奔赴战场，医官必不可少。如果曲靖不是飞星护的人，我想我应该不会硬拉赫福入伙。这个家伙身上有太多的谜团，他的武功非常好，几乎和江漠尘打成平手；他隐藏了一些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我隐约感觉到他和安定王之间瓜葛不小，以他的身份会和安定王有什么交集，真是匪夷所思；以他的年纪，应该是儿女成群了，居然抛妻弃子的隐居，他又有什么目的。只要他不针对拓拔鸿，一切都好办，如果他要对拓拔鸿不利，就不能怪我无情了，就算他是哥斯拉我也有办法收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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