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顾瑾潇以为，行了及笄礼，就是顾楚城利用他的时候了，毕竟平白无故养他这么多年，又是教授礼仪，又是请人教习技艺，还有一场不输于顾瑾音的及笄礼，他可不会像十年前一样天真的以为顾楚城是良心发现了，想与他再续天伦之乐。
    可是一反常态的，顾楚城并未找他，甚至对于顾瑾音教他习武一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已经这样了，顾楚城不来找他，他也乐得自在。
    就这样，他早上自己扎马步锻炼身体素质，下午顾瑾音不顾炎热，来夏园教他习武，十几日一晃就过去了。
    这日，刚刚在院子里扎完马步的顾瑾潇，从夏园门口的井里打了桶水，打算冲冲身上的热气。以前他小的时候，打水都是奶娘，到十岁时，就是他自己在做了，顾府的夏园只有他和奶娘两个人，每隔五日会按时从来蔬菜米面油，还有炭火，其他全是他们自己动手。
    他正收了井绳，要提水进门，就看到一个从未在夏园出现过的拐过西边的垂花门，向夏园走来。他怔了一怔，提着水桶不该改进还是该出。
    夏园位于顾府的西方，除了他住的院子，周围都是些放旧物的储物间，下人都很少过来这里，更何况顾府的老爷。
    “你跟我来，我有话对你说。”顾楚城抬头，看到他在门口，也就停下了向前走的脚步，冷冷的说完这句话，他就率先转身离去，也不管顾瑾潇可曾听见，是否会跟上来。
    水桶骤然从顾瑾潇的手里跌落，满满的水洒了一地，打湿了顾瑾潇青色的裙摆，咣当当滚远的水桶，一如无依无靠的顾瑾潇，随时都面临着漂泊。他回头看了一眼夏园，知道平静的日子到头了，僵硬着脸跟着那人的背影走去。
    一路来到劲松园，他又不免感叹，十年来，又来到这个地方，似乎每次到这里，都面临着他人生的转折，不过没有一次是好的罢了。
    抬步走进去，他也未行礼，就那样沉默的站在地上，等着接下来命运的又一次转变。
    顾楚城坐在上首偶，端起一杯丫鬟早就上好的茶，他右手托着茶盏，左手用盖子一下一下滤着茶叶，祥云纹的青瓷茶盏的盖子一下一下撞着杯沿，发出刺耳的声响，原本不大的声响在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明显。
    顾瑾潇没抬头看顾楚城，也感受到来自上首的那道打量他的目光，犹如实质一般，一寸一寸从上到下打量他，像是在衡量物件儿的价值。
    不论是谁，被这样打量都会觉得难受，仿佛一条阴冷蚀骨的蛇，如影随形，摆脱不得，顾瑾潇袖中的手紧紧攥着，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身体早已僵硬。
    “坐！”
    顾楚城出声，结束了顾瑾潇的折磨。
    顾瑾潇也不客气，就坐在了离顾楚城最远的靠门的最后一个椅子上，许是心里的那股不甘作祟，他四平八稳的坐在椅子上，一派男人的气魄，并未像女子一样只是轻轻坐椅子的三分之一。
    顾楚城看了一眼，也为说什么，抿了一口茶，才开口说道：“你是个聪明人，我也就不跟你兜圈子了，想必你也知道，十年前改变你的性别，就是等的今日，如今，是时候了。”说完看着他，似在等着看他反应。
    “然后呢，顾将军希望我做什么。”顾瑾潇平静的开口，黝黑清澈的眸子一动不动的望着他，眼里的嘲讽犹如实质。
    顾楚城看他这样也不生气，继续开口道：“三日后，也就是六月十八日，是太子的十七岁生辰，当日你要随我进宫，到时听我安排，十九日，若你回来，是去是留随你，若留，还是顾府的三小姐，到时你可搬出夏园住进梅园，若去，那我备盘缠和日后的生活费，保你和你的奶娘一世无忧，身份是男是女随你决定，我会给你安排。”
    “若是我不答应呢？”顾瑾潇玩味的看着他，勾唇露出一个笑意。
    “随你，我自然不会将我的掌上明珠怎么样，不过三日后若没见到你，那么你的奶娘……。呵呵呵”顾楚城气定神闲的喝茶，对他的挑衅丝毫不在意，笑意盎然的话，却暗含狠辣无比的威胁。
    “当然，若你能说动音儿帮你，也说不定你和你的奶娘也就逃出去了。”他放下茶杯，看着顾瑾潇接着说道：“前提是，你能将顾府的祖坟旁的坟茔里苏婉君的尸体在三日内挖出来带走。”
    这一句话，却是彻底断了顾瑾潇的后路，顾府唯一能帮他的人顾楚城都说出来了，还拿苏婉君的尸骨做威胁，哪怕苏婉君对顾瑾潇不好，那人终究是他的娘，他也终究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
    顾瑾潇气的浑身颤抖，正待发作，顾楚城又似乎恍然大悟一般，说道：“啊，我还忘了，呵呵苏婉君折磨了你四年，你不顾她的尸体也是人之常情，不过若传出苏婉君违背妇德，偷人还生下孽种，你觉得会如何？依照大夏习俗，是会鞭尸呢？还是填井？据说被鞭尸或填井的人，魂魄入不了轮回，除了成为孤魂野鬼永世不得安宁，就是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顾瑾潇觉得一股一股的凉意窜上他的脊背，那恶毒的话犹如幼年那四年的噩梦，仿佛摆脱不了。
    “她成了违背妇德的女人，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呵呵，还是说，你善良大度到给你带了绿帽子你也乐意的地步？”顾瑾潇索性豁出去了，他觉得他不说点什么，对不起上首那人的无耻。
    顾楚城脸色瞬间难看，他阴沉着脸死死盯着顾瑾潇，阴鸷的目光仿佛恨不得将他凌迟。随即想到了什么，又冷笑一声：“我？我堂堂大夏国的将军，为了维护一个孽种的尊严，忍辱负重，不仅将这等耻辱咽了下去，还将孽种捧为掌上明珠，怎奈狼崽了养不熟，最后反咬一口，逃走了。你觉得这个版本的故事怎么样？人人只会说我顾楚城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而你，就是人人戳脊梁骨的孽种，天下之大，可还有你的立锥之地？”顾楚城说完，得意的看着顾瑾潇脸上难看的表情。
    有那么一瞬间，顾瑾潇觉得他真的不是顾楚城的儿子，但此时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不必你想那些阴损的招式，我答应你，三日后是生是死，我都与你顾府，与你顾楚城再无瓜葛，她的尸体，这三日我要亲自看着焚烧，三日后我随你进宫，奶娘你要放她离去，若有食言，我化作厉鬼，也要搅的你不得安宁，不信你可以试试。”
    “好，我答应你！”
    “口说无凭，立字为据。”
    “成交！”
    顾瑾潇拿到那张盖了顾楚城私印的纸，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仿佛再多呆一瞬，就是无尽的折磨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