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兰之都 第三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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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顿羊肉吃得堵在胃中,睡觉前银兰仍是闷闷不乐,正想逼问婚礼那日他跟隆萝都夫人私谈什么、挑剔又高傲的夫人竟然挽着他的胳膊,却被一阵阵急促地敲门声打断了!
冒雨前来通知的是泉汐,放火烧船的竟是蓝琪,几日前被放出皇家监狱,一门心思要找香逸雪的麻烦。
“你不是要去盛罗吗?”银兰冲着刚刚送走泉汐,淋成落汤鸡似的香逸雪,自说自话道:“我们明日便动身,去马店租两匹马,从南边出城门……”
“一个蓝琪,紧张什么?”香逸雪见他这副模样,取笑道:“将军一波手下,就数他最笨拙,又忠心得过了头,处处给人捅娄子……”
“不准你动他!”银兰拔高声音,冷脸警告道:“他对将军忠心耿耿,身手是几人中最好的,臂力过人擅长弓弩,也是绯翼最宠爱的心腹……”
“最宠他?”香逸雪咂嘴挑起眼皮,想起蓝琪五大三粗体型,再瞅瞅腰身修长的银兰,不可思议道:“绯翼真这么说过?”
银兰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想歪了,气咻咻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手下人宠着宠着就……”
“宠到床上?”香逸雪把银兰拖到床边,咬着他的耳朵调笑道:“我看你是羊肉吃多了,一身的火无处发泄,我这就来好好疼你……”
“滚!”银兰一抬手肘,将人撞到旁边,怒目圆瞪道:“我早就警告过你,逢场作戏那一套,别用在我的身上!”
香逸雪:“……”
一觉醒来夜已过半,银兰仍然面对墙壁,香逸雪手搭在他肩头,打着哈欠道:“还不睡,成仙了?”
半晌,银兰情绪低落,语气冰冷道:“蓝琪虽然笨了一点,但对将军忠心耿耿,怎么就不入你的眼了?!”
“……”
银兰半宿未眠,心灰意冷道:“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样,投机取巧左右逢源,永远不会自己吃亏!就像蓝琪这样,虽然鲁莽一点,但也知道好歹……”
香逸雪翻过身来,手臂圈住他的腰,哼哼道:“我知道……主人吃了亏,小狗也会吠,为主人鸣不平!”
银兰身子一僵,甩掉他的胳膊,恨声道:“香逸雪,再理你,我就是疯狗!”
香逸雪乐道:“不当野猪了?!”
银兰捏起拳头,这种态度最可恶,别人气得要死,他却无动于衷,甚至带着戏耍,让人倍感轻辱!
“好了,别气了,我没看轻你们的意思,你又何必这样想呢?!”香逸雪挪近一些,胸口贴他后背,淡淡道:“当初不提紫鸢,是因你武功尽废,连自保都成问题,又如何参与行动?!隐瞒也是怕你担心,每次行动都是赌命,稍有差池便回不来,我不忍让你提心吊胆,终日都活得惶惶不安。”
银兰伤心道:“你就是瞧不上我,嫌我是个累赘,废了武功又不机灵,三番五次想赶我走,还说要扔我进抱月楼,畜生……”
一条条血泪控诉,这会子来算总账!
香逸雪打个哈欠,满不在乎道:“别傻了,抱月楼早成琴阁,以琴会友谈文论道,你腹中没多少诗文,又不会弹琴作画,去了顶多蹲灶台!”
银兰听得发懵,等回过神来,转身掐他脖子,愠怒道:“我就知道你瞧不起我,我在你眼里就只能当厨子?!”
“别小瞧厨子,瞧人家林仙寻,逃难不忘带厨子。爹不要、娘不要,厨子不能不要!”香逸雪拉开银兰的手,搂在怀里安抚,笑道:“改明带你去尝尝,黄厨子一手地道闽菜,尤其擅长牛肉羹和石花糕!”
银兰闹了整晚,这会消停一些,温顺靠他怀里,好奇道:“林仙寻是闽州人?”
香逸雪淡淡道:“江南人,幼年随父经商,落户到了闽州……”
银兰沉默片刻,想起俩人交往,嫉妒道:“你倒是了解他,连祖籍都知道!”
香逸雪岔开话头,慢条斯理道:“但在我看来,他不喜好那两道菜,你说他特地带上黄厨子作甚?!”
银兰盯他半晌,皱眉试探道:“莫非是你喜欢?”
香逸雪:“……”
几日后,盛罗城,渡口仓房。
香逸雪望着满仓麻袋,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就听独孤冉在面前说道:“两个仓房也是满的,堆放糖晶和棉仔,你还要去查看吗?!”
麻布划开口子,露出新收的豆谷,窸窸窣窣掉在地上。
香逸雪抓起一把,最普通的豆谷,皱眉道:“族民收获的燕豆,又非是稀罕之物,从新豆放到陈豆,价格也卖不上去,更何况近几年谷物丰盈,价格反而不断下滑,越是囤积越是亏本,林仙寻打得什么算盘?!”
“这怕是要问他自己,现在米行都不好做……”独孤冉停顿片刻,忽然想起什么,尴尬道:“对了,家父要我带句话给你,说最近仓房都不够租,若非念在同族之情,不会给你们三个仓房。毕竟家父只是管事,替主家在打理渡口,人言微轻无可奈何,还望香司长能够体恤!”
香逸雪闻言挑眉,盯着独孤冉,不可置信道:“渡头仓房全满?什么时候的事?”
独孤冉回忆道:“从去年陆陆续续开始,闲置仓房都租出去了,契约基本都是活档,每月结算一次租子,也不知哪天才提货,现在根本没有空仓!”
香逸雪脸色沉郁,若有所思道:“仓房吃紧的事,仅仅是在盛罗?”
独孤冉皱眉道:“听老东家说东海岸一代都差不多,连带城中的仓房租子都涨了,但西海岸那边风平浪静,仓房租子跟去年一个价!”
香逸雪狐疑道:“渡头每日泊船有限,由此计算建仓数量,通常大于运装总和!”
独孤冉颔首道:“确实,我听看库房的老人说,几十年都没遇到一次,我们算是给赶上了!”
香逸雪挑眉道:“难道几十年前有过,这位老人家现在何处?”
独孤冉随手一指,拐角处一条长街,皱着眉头道:“走到尽头就是鱼市,第三家铺子就是了……你找他做什么?!”
香逸雪思索道:“老人家干了几十年,想必比别人都清楚,这批占用渡头物资,一般打哪来、往哪去!”
独孤冉笑道:“那你问我不就明白,我随父亲干了十年,对这些事了如指掌。一般都是打西过来,从西往东五六千里,想省钱的就走水路,想赶时间就用马帮,大多都在东海岸交易,也只有东海岸能有这能耐,一口气吃下大批货物……”
“平常是如管事所说,各族货物运往东海岸,经过盛罗作为中转……”鱼摊面前,上了年岁、说话漏风的老头子跟香逸雪慢吞吞说道:“但把盛罗都堆满,怕只有东海岸,做这么大手笔,我看它们就是从东海岸来的!”
听了老头子一席话,香逸雪又去找独孤冉,要查看他掌管的租契,背后究竟何人操纵,谁有这么大的势力?!
独孤冉架不住他一再央求,终是把一年来租契让他翻阅。
“偷盗货样?”
客栈内,银兰瞪圆眼睛,没干过偷鸡摸狗的事,一脸难以接受的表情,似被逼上悬崖的梅花鹿。
“往日紫鸢做的事,可比这过得多了!”香逸雪目光逡巡着他,只拿话来激将道:“连这都做不来,你可不能再怨我,昔日没让你入阁!”
银兰冷汀汀道:“激将法?”
香逸雪乐不可支道:“你倒是变聪明了,还知道我在激你?!”
银兰冷哼道:“幼稚!”
片刻,银兰想起什么,神情犹豫变幻,忍不住道:“那可是在渡口,白天夜晚卸货,船夫苦力众多,万一被人看到呢?”
香逸雪听他这么问,忽起逗弄之心,一本正经道:“杀了,尸体扔海里,失踪一个看门人,也不会惹人警惕!”
银兰定定瞅他一眼,慢慢翘起嘴角,冷笑道:“我想留他一命,剜掉眼珠成不?”
香逸雪笑得合不拢嘴,兴致忽起压他上桌,扯开袍子欺身上去,调笑道:“成精呀,都骗不倒你,一点也不好玩……”
银兰命根被人攥住,徒劳地挣扎一气,最终认命松开身子,满脸红晕骂道:“谁似你,长不大……”
香逸雪弄软他身子,咬着他的耳垂,挺身入了谷道,吃吃笑道:“谁说长不大?这就让它大给你看……”
银兰低叫一声,脸越发红了,喘息道:“滚……”
一连几个夜晚,银兰潜入仓房盗取货样,因为轻功高超的缘故,渡头仓房挨个盗遍,也没惊动任何人!
桌上摆着百袋小样,银兰颇有几分自得,冲着分类整理的香逸雪挑衅道:“如何,我办事能力,不比你那些手下差吧?!”
香逸雪嗯了一声,边做着记录,边正儿八经道:“可以进分舵,当个……”
银兰冷觑着他,皮笑肉不笑道:“厨子?”
香逸雪淡淡道:“杂役!”
“我不信……”银兰瞅他不似玩笑的神情,即便是在自己的恫吓下,仍无改口称赞的意思,顿时泄气道:“我的武功胜过叶影,怎就不能担当重任?!”
“还记得凛大夫吗?他的武功也不差,比虐杀他的七爷,要好上数十倍……”香逸雪抬起眼皮,搁下手里的笔,轻描淡写道:“有时候不是比武功高,而是比谁能忍得住!”
“你们……”银兰愣愣瞅着他,似在想他的话,表情惊疑不定,过后又皱眉道:“总之,你就是看不上我,不是厨子就是杂役。”
香逸雪淡淡笑道:“不服气?那好,我再交代一件事,把林仙寻给我抓来!”
银兰又是一愣,冷觑着他道:“你舍得?”
香逸雪坐上椅子,手指轻扣台面,慢条斯理道:“师兄,你这会子该考虑,怎么才能完成任务!”
银兰皱眉道:“怎么抓?人在哪?”
隆萝都夫人找来杀手索命,据闻林仙寻销声匿迹,谁知道他躲哪个犄角旮旯?!
“人在哪要你自己去找,想办法把他引出来……”香逸雪哭笑不得,伸手将他拖来,坐在自己腿上,弹他额头教训道:“在组织里面,完不成任务,或出了差池,可是要受处罚!”
银兰冷觑道:“什么处罚,陪你上床?”
香逸雪笑道:“想得美,罚去蹲灶台!”
银兰鼻子哼哼,愣神想了一会,还是没有头绪,忍不住道:“林仙寻躲起来,如何引出来?”
香逸雪提醒道:“上回不是说了,逃命都带厨子。”
不爱吃闽州菜的林仙寻,却带着一个闽州厨子,显而易见是为了铁雨,虽然这家伙看铁雨的时候,总摆出看不上眼的倨傲神情。
银兰皱眉道:“抓厨子?”
香逸雪抓起卷宗,拍上他的头顶,忍无可忍道:“抓厨子干嘛?抓他男人呀!”
“他男人?”银兰更是楞神,懵懵看他半晌,迟疑道:“不是你?!”
香逸雪:“……”
几日后,修业塔楼。
林仙寻马不停蹄赶到盛罗,在城口与眼线碰头,对方说香逸雪此刻正在修业塔,包下顶层不许打扰。
修业塔楼靠在海边,总共八层穹隆塔顶,是盛罗最高的酒楼,站在顶楼瞭望风景,蔚蓝海面一望无垠。
酒楼大厅,林仙寻沉吟一秒,报出自己的名字,大掌柜瞄一眼簿本,便让侍者带他上去。
与此同时,城口几辆马车驶过,隆萝都夫人也到盛罗,马车进城直奔塔楼。
天台上,一方酒桌两张空椅,桌上几样佳肴点心,几只斟满酒的酒杯,香逸雪依栏闲望,似在等待宾客到来!
四周也看不到铁雨,林仙寻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离了一丈远就停住脚步,目光带着十二分的戒备。
香逸雪并没转身,依旧望着海岸,慵懒道:“在这儿看海,还真是惬意!”
“铁雨呢?你要找我何必大费周章,让人传个话不就行了?!”林仙寻拿起糕点,看了一眼放回,拿帕子擦净手,面无表情道:“有什么话快点说,夫人一路追杀我,这会子该进城了!”
香逸雪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看着他,背靠栏杆搭着胳膊,黑缎屐底踩着绳索,另一端绷垂在栏外,眼睛看不见的地方。
铁雨,不会吧?!
林仙寻目光上移,盯着香逸雪的脸,愕然道:“你疯啦?”
说罢,想上前,就听香逸雪命令道:“停!”
林仙寻抬起的脚又放下,相处多年他分辨得出,何时玩笑何时认真,铁雨的命系在对方脚下,虽说香逸雪不会丧心病狂,但稍有差池就会粉身碎骨!
对方没有小动作,乖乖待在原地,果然很是识相。
香逸雪眼中带着讥色,铁雨果然是他命门,似笑非笑道:“林执事,碧海青天淼淼无垠,千帆过尽鸥鹭自由,好一副海阔天空的美景,真是令人无限神往!”
林仙寻按耐情绪,顺着他的话道:“海天一色碧波浩然,人生当浮三大白,可惜……”
香逸雪接话道:“可惜什么?”
林仙寻不动声色道:“你脚下踩着人命,还有心思喝酒吗?”
香逸雪淡淡道:“我不能但你可以,把那壶酒都喝了!”
林仙寻脸色微变,见他不似玩笑,还是去了桌边,对嘴猛灌一气,冷峻道:“人也来了,酒也喝了,有话就说吧!”
香逸雪点头认同,开门见山道:“动了几层储备?”
林仙寻浑身酒气,面不改色道:“五层!”
香逸雪道:“在龙城追杀你的人?”
“跟盛罗满仓囤积有关,此事绝非一人之力,内情恐怕超乎预料……”林仙寻瞄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我本想趁势捞一把,但人家不愿带你分羹!”
香逸雪皱眉道:“隆萝都夫人也在其中?”
林仙寻冷笑道:“收了好处替人办事,你当她黑白两道白踩?她有多少挣钱的行当,能供温泉山庄夜夜欢宴?!”
香逸雪道:“所以你故意把铁雨送到她哪里?”
林仙寻冷汀汀道:“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温泉山庄,反正他也喜欢那血族寡妇,主仆一场这点情分总还有的,别跟着我稀里糊涂死了,黄泉路上还骂我刻薄!”
香逸雪瞅他一眼,转过话题道:“司里又是怎么回事,你跟南封夕不对盘?”
林仙寻沉默片刻,慢条斯理道:“司里情况跟族里差不多,南兄属于老古董一派,因循守旧食古不化,往往是新政还没拟订,就先鸡蛋里挑骨头,反对得比谁都激烈!”
香逸雪道:“他前些天引荐几位贵客,当中有家老字号银庄,愿以三分利借贷给龙族!”
林仙寻嗤笑一声透着嘲讽,哪家银庄会干雪中送炭的好事?!只怕是牛身上喂不饱的血虱!
香逸雪道:“我还没答应!”
林仙寻道:“南兄过于迂腐,不该待在司里!”
香逸雪沉吟片刻,抬起眼皮道:“南封夕、雁忌跟我回司里坐镇,冷羡、傲阳来东海岸帮你,剩下五层全部动掉,换成盛罗城的那批物资!”
林仙寻被惊着了,就听香逸雪沉声道:“既然不肯分羹,那就提刀切瓜,有多大的能耐,抱走多大的块!”
林仙寻震惊道:“一层不留?输了怎办?”
香逸雪轻描淡写道:“再说!”
林仙寻定定看他半晌,又瞄了他脚边绳子,再闻闻身上浓烈酒气,渐渐恍悟道:“那接下来,该我诈尸?”
香逸雪嘴角勾起笑意,探着身子往下看去,狡黠道:“夫人有眩晕症,这么高的地方,正常人看了都会犯晕!”
林仙寻皱眉道:“接应者?”
香逸雪道:“银兰!”
林仙寻只管拿眼睛瞅他,就听他满不在乎道:“放心,死不了,除非银兰故意失手!”
林仙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