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兰之都  第八章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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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月後,梅风带著慕容韵悠哉而回,香逸雪却莫名其妙失踪了!
    人是在帝都失踪,林仙寻把帝都翻了个遍,却没找到那人下落,气得他怀疑那人已经羽化成仙。
    叶儿提起此事就哭,小珏也在一旁抹眼泪,瞎眼老伯唉声叹气,乐天也愁眉苦脸,小院再听不到欢快笑声。
    梅风走後第三天,乐天收好行囊准备回城,香逸雪说去街角买些糖果,带给叶儿小玦路上吃。
    林仙寻讥讽他把孩子宠坏了,香逸雪跟他玩笑几句便出了门,这一去就没再回来。糖果店老板起初不敢讲,後来在林仙寻的暴怒之下,才说出他被几个懂武功的黑衣人带走了。
    黑衣人什麽身份,带往何处去,老板就不知道了。
    林仙寻第一反应是风月吟霜找上门了,当即派人搜查渡口。
    兰之都是个海运发达的帝国,版图之上渡口百处,每天各国往来船只,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林仙寻著实头疼,龙族精锐全部出动,也没查到半点皮毛,香逸雪好似人间蒸发。
    几个月过去了,若说那人死在几个黑衣人手上,林仙寻打死也不相信,那人顽强得似蟑螂,没那么容易死掉。
    但若断言那人还活著,就在兰之都某处旮旯,被人完好无损地关著,林仙寻自己也不确定,毕竟失踪几个月,上天入地找不著人,当中变数难以估算。
    尽人事,听天命,是他们唯一能做的!
    香逸雪当然还活著,只是日子不好过,带著手链脚镣,在离帝都几百里外的采石场上做苦役。
    四周围著刺网,每隔一段就有手持皮鞭和钉棍的守卫,东南西北设有高台,高台守卫精神抖擞持驽待发。
    这里关押的是帝都囚犯,杀人发火无恶不作,白天在石料场开采石块,夜晚关进坚固的石头房子,四周都有重兵把守,寻常人很难逃出去。
    四五百名囚犯,分押十来营房,每营关押四五十人,屋顶一排拳头大的气孔,人被铁链锁著,狼狗整夜吠叫。
    香逸雪武功未废,比这环境恶劣十倍,也不困不住他。但是现在武功被废,内力几乎没有,力气也只比常人大些。对付几个不懂武功的人没问题,但在手脚被束的情况下,对付整营守卫和狼狗,那就以卵击石自不量力。
    偏偏就在此刻,又一次隐疾发作,想要逃跑,也只能等待时机。
    没有杀人放火,香逸雪被扔进死牢,只因得罪一人,帝国剑师银兰!
    那些人打晕了他,又将他送来此处,交给监官抖漏一句,说是得罪剑师,让底下的人好好教训。
    香逸雪并没真晕,他受过很多酷刑,对疼痛有非凡忍耐,但听到这句话时,他还真希望自己晕过去。
    原来那人如此恨他,恨到找人来折磨他,这样的银兰,与风月吟霜有什麽区别?
    心头一痛,隐疾跟著发作,心情绝望到极点。
    隐疾发作时,香逸雪被守卫冷水泼身,在皮鞭和棍棒之下,勉强生出一些力气,蹒跚著来到石料场,将一篓篓石块背在肩头,走慢点就会招来皮鞭。
    若不是他习惯逆境求生,恐怕也挨不过眼前这一劫。地面在眼前晃动,香逸雪咬紧牙关,告诉自己坚持下去。
    总有人活著离开石料场,替他传个口信给龙城,他们一定还在找他,所有人都在等他回去,不能就这样放弃生命。
    还有那人,他想当面问清楚,为何要这样对待他,怎可以这样对待他?
    当年在落梅院,在不胜其烦的情况下,也没把事做得这么绝,顶多对他置之不理,或是冷嘲热讽言语刻薄。
    倒是这位仁兄经常自己给自己罪受,不是撞破脑袋,就是折了骨头,大伤小伤连接不断,只逼得他无可奈何,最终狠心将他送离中原。
    说到底,也是为了银兰好,不想让他受到牵连,这份苦心不求理解,至少不该遭到报复吧?!
    香逸雪自己都迷惑了,银兰此举是将他们曾经的感情置于何地?!以后他该用何心情回忆那段过往?!
    半个月过去,香逸雪跟囚犯打听清楚,被弄到这里来的,个个都是死囚,一辈子出不去。
    看来还得另想法子,香逸雪不由苦笑,剑师大人真是关照他,竟想让他一辈子老死这里。
    那名叫元子的囚犯跟他铺位相连,所谓铺位不过就是光秃秃木板,睡觉时人往上面一躺,你挨著我我挤著你。
    一般新来的囚犯靠著墙根,墙根是专门给人尿尿的地方,一股子可怕的尿骚臭。
    香逸雪就在那股子尿骚味下睡觉,半夜还能听到尿水冲刷墙面的声音。每当这时,他只能蜷缩起身子,不让胡乱飞溅的尿滴落到自己身上。
    元子比他早来一年,因为香逸雪的到来,让元子卑微的地位,得到一点提升。
    在这个丑鬼面前,元子摆起老大的谱来,翘著二郎腿问他犯了什麽事情。
    香逸雪想了想,道:“我杀过人。”
    他杀过人,却不是因此被人关押,而是得罪高贵的剑师大人。
    香逸雪自己也不明白,为什麽要替剑师大人开脱罪名,把自己所受的苦全部归咎老天爷对他杀戮的惩罚。
    元子并不吃惊,这里关的都是杀人放火的恶徒,身上没有重大血案,也不会被送到这里。
    元子随口问他杀几个,在他眼里杀一个是本,杀两个才是赚。
    香逸雪淡淡道:“不少!”
    死在紫鸢剑下的人不计其数,他说风月凝嗜杀,他又何尝不是呢?!
    一个以杀止杀,一个为生而杀,风月刀和紫鸢剑都是两杆沾满鲜血的凶器,指责风月凝是杀人魔头,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元子笑起来,露出一口黄牙,轻蔑地道:“乡巴佬,吹牛!”
    香逸雪苦笑,就当他是吹牛吧,他也希望自己是在吹牛!
    一天晚上,吃过比狗食还难吃的牢饭,元子又问他杀过几人,香逸雪说自己没数过。
    元子撇撇嘴唇,讥讽道:“乡巴佬,你就吹吧。”
    元子看出他不是本地人,瞧不起他,总是叫他乡巴佬,但又对他为什麽杀人而好奇。
    大凡进到这里的人,身上总有些离奇故事,为枯燥牢狱生活添点乐趣,自己的会成为别人的,别人的也会成为自己的,相互交换,也算公平。
    新来的丑鬼,半个月过去了,对自己身世不言不语,再加上他的样貌和断手,总给元子一些神秘感觉。
    香逸雪的病还没痊愈,有一阵没一阵的发作,发作时全身抽搐,五脏六腑钻心地疼,整个人象扔进火炉焚烧,每寸肌肤灼热烫手,自然也不想跟人多话。
    白天干活累得够呛,晚上回营瘫倒床上,一丝力气都没有。
    幸亏发病那几日,装石料的囚犯见他可怜,一个残废又病得要死,便给他的背篓里装些看上去很大个,却很占空间的石块。
    起初香逸雪病得晕晕乎乎也没发觉,後来装石料的人换了他才发现,原来小小碎碎的石子,能把背篓子都填满,重量竟是以前一倍。
    装石料的工作比较轻松,所以是轮换著来,每个犯人都会轮到几天,其他时间大家都是一样辛苦劳作,按照大小把石料分开。
    大的石料搬到马道上,运到王陵里面,听说那里正在修建王墓。小一点的石料装在篓子里,经过打磨切割成为城砖。再小一点的可以砌成石子路面,有颜色的还可以堆砌花台子。
    香逸雪发现那名囚犯的善良,第一次是在装石块的时候,第二次是在他快跌倒之际,被他从旁偷偷扶了一下。
    囚犯们最怕负重跌倒,摔伤胳膊腿子没人管,摔坏篓子石料会遭来看守毒打,有时候还会被饿上一顿,第二天没力气上工,如此一来恶性循环。
    那人及时扶他一下,用一双乌黑眼珠,默默看了他一眼,背著石篓走开了。
    香逸雪这才发现那人身材瘦弱,背著沈重的石篓,走得步履蹒跚歪歪斜斜。
    那人没跟他说话,香逸雪记住那人的脸,想著有机会道谢一声。
    那人好似不爱说话,也不爱搭理别人,只有牢头问话时,才会答上两句。
    元子是个惯偷,从小没有名字,元子只是他的外号,小时候想当大侠,长大了却当了偷贼,也不是侠盗的那种,偷来的钱第二天就进了赌坊妓院,有一次入室偷盗惊醒男主人,拉扯之中失手杀人。
    元子很神气地说那不是他第一次杀人,第一次杀人是在河边,他抢了一个酒鬼的钱包,顺手把那人推进河里。
    第二次是把一个婊子推下城楼,那婊子趁他睡著偷走他的钱,後来被他找上却不肯还钱,元子一气之下就把她推下去。
    第三次才是入室杀人,那男人死得冤枉,推搡中撞上铁叉子,一命呜呼。
    元子对自己杀了三个人後,才被送来这里表示满意,并且觉得自己赚到了,每次跟香逸雪吹嘘之时都带著得意,仿佛真赚了百万金币,让香逸雪很是无语。
    门外传来锁链声,守卫推搡一名壮汉进来,给他锁好手链子,喝道:“老实点。”
    那汉子壮实得不象话,宽阔胸口簇簇黑毛,胳膊鼓鼓肌肉,眼角刀疤,眼神凶狠,一看就是心狠手辣之徒。
    那人进来後,眼光扫视众人,象是王者俯瞰臣民,嬉皮笑脸地道:“美人,我又回来了!”
    营房立刻热闹起来,在几个声音的带头下,营房囚犯哄笑一片,出现难得的喧腾热闹。
    守卫大怒,冲他没头没脸抽了几鞭,汉子毫不在意地耸肩,口哨和尖叫声更加刺耳,直到门外又冲进几个守卫,将带头喧闹的几人,拳打脚踢一顿教训後,营房终於又恢复平静。
    元子拱了拱香逸雪,用崇拜地语气,低声道:“看到没有,那人叫刀肆,真正的大人物。”
    香逸雪瞟了一眼,低声问道:“什麽来头?”
    元子嘘了一声,神情极度不屑,仿佛香逸雪不认识刀肆,好似小孩不认识天上月亮,道:“听过海子谷里的无头尸吗?”
    还不等香逸雪露出空白表情,元子又无比自豪地吹嘘道:“刀肆带那几个兄弟做的,瞧人家那是什么气魄!”
    元子做个砍头的手势,一脸仰慕英雄的表情,眼睛透着光道:“杀人不留头,死在他们哥几个手上的,那才叫多呢!”
    香逸雪狐疑道:“死的什么人?”
    元子吹嘘道:“啥人都有杀人劫财,刀肆手下从不留活口。女人嘛,嘿嘿嘿,当然是先奸後杀!”
    提到女人,元子眼露淫光,营房多数成年男子,长时间看不到女人,憋得连母猪都怀念的地步。
    幸亏白天苦力卸掉男人精力,要不然还不知闹出什麽乱子。
    元子叹息道:“可惜我道行浅,杀个把人根本不入他的眼睛,你知道他这次为啥被禁闭半月吗?前阵子有人跟长官告密,他们几个把那叛徒用石头砸死了,这罪名他一个人担了下来,挨了几十鞭子关了半个月,吭都不吭一声,硬气得连牢头都佩服他。”
    元子崇拜道:“人家这叫仗义,兄弟们想巴结都巴结不上,这里的人都尊敬他,称他为刀王。”
    香逸雪哑然失笑,原来这也叫仗义,讥诮道:“看出来了,在这种地方,杀人越多地位越高!”
    原来这个刀王只是一个强盗,还不是劫富济贫的侠盗,只是奸淫掳掠的匪首!
    元子冷哼道:“你懂什麽,这里有他罩著你,你就不用愁了。新来囚犯都要给他磕头,明天我带你去拜见他,他可是我们这里的王,你这穷鬼没孝敬的东西,那就多讲两句好话,刀王喜欢听人夸他长命百岁。”
    香逸雪再次失笑,强盗大哥也怕死呀,当下转过身子,讥诮道:“睡吧!”
    元子坏笑道:“是该早点睡,王回来了,后今夜要倒霉了!”
    不知他想到什麽,又嘀咕道:“要是能打败他,我就能成为王!”
    香逸雪暗自好笑,牢房中也有王和后吗?!他不是不懂世故的处子,经历越多,对这种事也看得淡然。
    在云蝶国当奴隶时,也是几十人窝在一间,男人找不到女人,就用彼此满足欲望。众目睽睽之下,男人们如野兽般交合,香逸雪早已见怪不怪。
    元子躺下道:“你是新来的,别说我没提醒你,等下无论发生什麽,你都不要睁开眼睛。王最讨厌做那事时,被人盯著看,小心被他挖掉眼珠子。”
    香逸雪一动不动,好似睡著。元子嘀咕道:“乡巴佬,说睡就睡。”
    香逸雪也想睡著,一阵拖动铁链的声音,大得连聋子都能听见。用脚趾头也能猜到,欲火焚心的王,急不可耐地挪动铁链,去找他的老相好。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又听到那个所谓的王在怒吼:“看什麽看,要老子挖你狗眼吗?”
    不知是在恐吓谁,一群精力旺盛的家夥,还有心思偷窥别人情事,白天干活不觉得累吗?
    香逸雪干脆转身,背对声音来源,就在他准备定心入睡之时,忽听一声微弱呼喊:“放手!”
    这声音不大,三分愤怒,三分哀求,三分羞耻,紧接著一阵粗暴锁链声,不用看就知链子主人动作幅度很大。
    几记猛烈的巴掌声,伴随汉子淫猥粗喘道:“叫啊,我就喜欢听你叫!”
    香逸雪睁开眼睛,发现元子眯眼偷看,这家夥**上脑,裆里东西蠢蠢欲动。
    “放开!”
    低低的哭泣,有人摔倒的声音,又有人扑上去的声音。
    香逸雪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无法漠视,从他辨出那人的声音,就注定要惹上麻烦了。
    “放开他!”牢房里有人喝止,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好似对方若不遵从命令,就会面临可怕的後果。
    下一秒,元子惊讶地发现,原本躺在他面前的香逸雪,已经直立起来,毫无惧色地挑战营地王者。
    那位营地王者,正趴在一个嘴角流血、不停挣扎的瘦弱男子身上,从撕扯衣服的粗蛮行径中停顿下来,还未从被人打扰的震惊中反应过来。
    下一秒,等他反应过来,就是铺天盖地的狂怒。
    怒吼一声,刀王似黑熊竖立,两只牛眼,恶狠狠地盯著角落里的丑鬼。
    不仅丑还带著残缺,比常人少一只手,这样的人毫无威胁,却敢管他的闲事,不把他刀王放在眼里。
    营房还有几人一同站起,都是跟刀王一块进来的兄弟,刀王斜著眼睛道:“这家伙是谁?老子禁闭前没见过他?”
    有一个叫毛子的兄弟道:“新人,你进去那晚才来,好像是元子的人!”
    冤枉呀!元子立刻叫起来,没骨气拜倒在地,磕头道:“刀王,我只跟他连著铺位,一点关系都没有!”
    香逸雪沉声道:“起来,你不是想打败他,成为这里的王吗?!”
    元子眼珠快掉出来了,指著香逸雪骇然道:“你,你,你……”
    刚刚是说过这话,只是随口说说,起色心时胡乱之言。
    这句话撂到刀王的面前,香逸雪是存心想害死他。
    刀王果真大怒,吼得营房震塌半边,道:“放屁!”
    元子本来只是跪著,被他这一吼,吓得瘫软在地。
    香逸雪摇头道:“亏你杀过三人,怎就吓成这样?!”
    元子仰头看著香逸雪,哭丧着脸道:“我好歹也罩过你,你为什麽要害我?”
    香逸雪淡淡道:“不是你想当英雄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元子哭丧著脸道:“放屁,刀王大人,你不要听他胡说,我怎敢在您跟前放肆?!”
    香逸雪哈哈一笑,真够出息的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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