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番外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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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十五,风月山庄。
贵宾楼外倒着尸体,颈边血迹已经冻结,因为主人没有开口,所以风月山庄下人就当没看见,虽在一个时辰前死者还是风月山庄的首徒上官鸿,从小陪伴风月吟霜练招的大师兄!
“昨夜有人潜入三绝阁,误触机关惊动刀侍,缠斗之中受了外伤……”一只看似柔弱无骨的手轻拨鸾帐,风月吟霜穿着亵衣下床,云淡风轻道:“我这就去回禀父亲,你身上并无外伤,让他别再怀疑你了!”
鸾帐再次掀开,同样穿着亵衣的香逸雪,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戏谑道:“三绝阁中藏何宝贝?为何怀疑到我头上?”
风月吟霜闻言扬眉,凝视他的眼睛,转移话题道:“你生气了?”
“三不五时派人行刺,这哪里是来娶亲,简直是来送命的!”香逸雪坐在桌边,翘起二郎腿,轻轻抿一口茶,神态悠闲道:“大小姐,我还能后悔吗?”
风月吟霜失笑道:“不怕死,尽管走,山庄没人拦住你……”
香逸雪伸手将她拉到怀中,翻开她的手掌仔细看道:“这双手……”
风月吟霜笑道:“如何?”
“你的刀和你的人都让我惊艳,但是……”香逸雪淡淡笑着,眼神透出忧伤,无奈叹道:“吟霜,后日便是成亲之日,这双手别再为我造杀了!”
风月吟霜满不在乎道:“方才惊吓到你了?”
香逸雪淡淡道:“他毕竟是你的师兄!”
“从他对你出手的那一瞬,他就不再是我的师兄了!谁想要伤害你,先过我这一关,即便是我的爹爹!”风月吟霜转过头来,仔细揣摩他的脸色,话中有话道:“其实死人在山庄很常见,来此寻仇的人不计其数,你也需尽快适应才是……你可想学我的刀法?”
香逸雪苦笑一声伸出左腕,腕处伤疤显示筋脉已断,怅然道:“即便是我有心学之,怕也不能遂你愿了!”
风月吟霜皱眉道:“月儿为何断你筋脉?”
香逸雪道:“你要介怀多久?”
“罢了,这事以后再说吧!”风月吟霜靠他怀里,语气淡然道:“家族流传一句谶言,风月刀法天下无双,得之精髓失之性命,也许有一天我也会……”
香逸雪抬手捂住她的嘴,屋内陷入长久的沉默,半晌捏着她的手心道:“答应我,以后杀人前,在心里默数到三……”
风月吟霜笑了一下,闭起眼睛喃喃道:“我知道月儿为何会爱上你,你的身上有一种我们欠缺的东西、人情味!”
香逸雪道:“……”
三更天,练武场。
风月凝和海叔刚刚站定,上官鸿的尸体抛到跟前。
风月吟霜缓步走来,眼中藏着戾气,冷汀汀道:“一而再、再而三,不觉腻味无聊吗?”
海叔看过尸体,倒抽凉气道:“小霜,你竟然杀了……你的鸿大哥?”
风月凝倒是面无表情,上官鸿一更没来复命,他就已经猜到结局了。风月吟霜得他的真传,看似和善实则冷酷,握刀之手从不忧虑,如同昨夜杀掉上官鸿。
风月吟霜冷然而立,目光直逼风月凝,直言不讳道:“夜闯三绝阁的人不是他,他全身并无任何伤痕,我昨夜已经亲自验证过了!”
海叔愕然。
风月吟霜这句话就表示,她和香逸雪生米煮成熟饭,风月凝要是再动手杀人,那她还未过门就成寡妇!
风月凝抬手给她一记耳光,冷飕飕的目光盯着她,后者毫无畏惧瞪回去,父女俩人站在武场上,谁都不肯先低下头,任周边刀侍远远围观。
最终还是海叔上前解围,痛心疾首地摇头道:“你可知三绝阁内藏有密卷,这消息是我故意让刀童透露给他,即便他不是闯入者,也与闯入者有关系!”
“山庄常常会有寻仇者,闯进三绝阁有何稀奇?”风月吟霜挑眉冷笑,神情轻藐道:“再说了,他偷密卷有何用处,出卖给玉繁烟吗?!玉繁烟能给他什么好处?大得过我送他的两处山庄吗?!”
海叔正待开口,忽见风月凝将刀插回架上,背对风月吟霜冷冷叱道:“出去!”
风月吟霜冷扫他一眼,不发一言转身离去。
海叔狐疑道:“庄主?”
风月凝看着微微发黑的手掌,眼中闪过阴沉冷光,沉声道:“查,谁动过我的刀架,胆敢在刀柄上下毒……”
虽然是至毒‘鬼见愁’,但对功力高深的风月凝来说,将毒逼出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鬼见愁抹上刀柄至多三个时辰,香逸雪整夜都跟风月吟霜在一起,按理是没有下毒的时间。
排除香逸雪这个可疑者,那就只剩能够出入练武场的杂役,特别是六个时辰前行踪成迷者!
等到傍晚时分,下毒者就被带到海叔面前,此人乃是昔日被灭的一个门派之后,此刻伪装成校场杂役伺机下毒。
那人已被挑断筋脉,口中犹在叫骂,海叔听不下去了,一掌劈向那人天灵。
等那人闷哼一声倒下时,海叔陡觉掌心微微刺痛,对方竟将牛毛毒针藏入发髻,以命换命的阴损伎俩。
那人倒在地上睁眼气绝,风月凝灭了他的家门,这笔仇不报他死不瞑目。
毒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但因海叔反应迅捷,迅速点穴封锁毒血,暂时遏制毒针流窜。
少顷,风月凝闻讯赶来,看到海叔情况危急,当即命人为其护法,持续运功直到后半夜,才将海叔体内的毒血和牛毛针逼出。
翌日,海叔调息后照样主持山庄事务,无论是上官鸿之死还是海叔中毒,在风月山庄都未能引起多大骚动,似乎每个人对这样的事已经司空见惯。
明日便是成亲之日,贵客陆续到达山庄,身为准女婿的香逸雪少不了要与海叔一道站在山庄门口恭迎贵宾。
申时二刻,九王爷的马车停在庄口,香逸雪便在那一刻看到九王爷和假扮成侍卫的林仙寻。
香逸雪的一举一动皆在监视之下,林仙寻只能借当众寒暄的机会,匆匆交代几句口信。紫鸢最后一批人马,按照计划开赴渡口,若中途没出意外,今晚登船驶离中原。
林仙寻低声问他,最后还有何交代?!
长久筹谋终于落幕,紫鸢总舵悉数迁移,这副重担总算卸下。
众目睽睽之下,香逸雪欣慰一笑,礼节性拱手送行,示意他赶快滚回去,不要误了登船时间。
林仙寻仔细看他的眼睛,却见他眼神甚是轻松,似是此生了无遗憾,却又因此更让他遗憾。
腊月十八,宜嫁娶、定盟、祭祀、求嗣。
这一天,是风月山庄庄主,招纳女婿的大好日子。
风月山庄张灯结彩,人头涌动,往来宾客,络绎不绝。
这场名噪江湖的喜事,排场之大空前绝后,厨师请了三十个,婚宴摆了三百桌,临时帮佣不计其数,红蜡燃掉三千根。
盟主亲自主持婚典,三山五岳,四海九洲,但凡和新盟沾点边的门派都来捧场,就连皇上都派了皇室成员前来祝贺,这可是莫大的殊荣。
面子十足,排场浩大,风月山庄好不风光。每个人的眼角眉梢都沾着喜气,就连一向冷峻的风月山庄主事海叔,都换上一副笑容,站在大门口向来宾致谢。
当然,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那副笑容不是发自真心,甚至还隐藏着莫名焦虑。
盟主已经派人催过几遍,这么重大的日子,风月凝还在书房磨蹭什么?
最后一次,盟主已经发怒了,若不是被一群掌门包围,真想亲自去书房揪人。
除了议论不见人影的风月庄主,宾客们谈论得最多的,还是喜宴中的两个正角。
新娘风月吟霜,芳龄十八,庄主风月凝的独生女,冰雪聪慧沉着冷静,素有江湖冷美人之称,是其父风月凝的得力助手。
新郎香逸雪,年龄二十六,香世山庄的继承人,气质华美仪表非凡,温润如玉谦谦君子,平易近人一派和气。
才到山庄,下人们就喜欢上这位毫无架子的新姑爷,私下里称赞新姑爷人品不错极好相处。
龙凤花厅,鼓乐齐鸣,红绸飘扬。再过半个时辰,新人在此三拜,行周公之礼。
贵宾楼内,宝鼎焚香,香逸雪一身素服,站在衣架前——大红喜服挂在眼前,袍上精致金丝纹饰,雍容气度华贵高雅。
风月吟霜亲自挑选花样,喜袍做成一改再该,换了三四次裁缝,才符合她的完美要求。
她不该这样费心,他在意的部位,其实只有一处。
从上之下,他的手抚摸过袍身,最后停留腰带之上——那里的宽度,一定要能藏住剑刃。
门外响起九王爷的笑声,风雅地吟着贺诗,道:“青云自致晚应遥,朱邸新婚乐事饶。饮罢更怜双袖舞,试来偏爱五花骄。”
随着吟诵诗句,九王爷推门而入,笑盈盈地道:“新郎官,恭喜恭喜!”
香逸雪莞尔笑道:“多谢王爷。”
跟着进来两名专门梳头的伶人,一人捧着梳盒,一人端着绒布托盘,里面摆放十几只款式各异的簪子。
他们是来帮香逸雪束发更衣,看见九王爷在此,又识趣地退出来。
门刚刚合上,九王爷笑容不见,阴云密布地脸孔,眼睛藏着冷火,阴森森地道:“香逸雪,好你个三连环计策,林仙寻偷盗本王信印、蝶夫人劫杀本王信者、玉繁烟邪术迷惑李将军,你以为让他们逃到东瀛,本王就没办法拿你们吗?”
香逸雪一笑,道:“谁说船去东瀛?”
船出大海,苍茫天地,任君遨游!
九王爷怒极反笑,道:“香逸雪,你是仗着手上那块破玉,本王就奈何不了你吗?”
香逸雪淡淡地道:“王爷是说信印吗?如果中途没有意外发生,它已经交到你的总管手中,还请九王爷放心。”
九王爷讥笑道:“不错呀,还知道将信印还我。”
香逸雪笑道:“若不是王爷心怀不轨,想出卖玉盟主和紫鸢,紫鸢也不会杀人盗印,提前行动。王爷笑里藏刀、逢场作戏的功夫,真是让我惊叹。我以为王爷被我迷惑,原来只是戏中戏,被迷惑的人是我自己!”
九王爷打开折扇,冷酷无情地道:“既然你有意勾引,我便如你所愿。”
香逸雪笑道:“嗯,让我放松警惕,王爷才有更多余地!”
九王爷扇头挑起香逸雪的下巴,玩味地道:“本王做戏,你会在意吗?”
香逸雪哈哈一笑,道:“确实不会,只是对王爷的崇拜与日俱增。若是盟主有王爷一半精明,两面三刀的能耐,他也不会这么快就败下阵来。”
九王爷沉下脸子,冷冷地道:“你可以尽情地讽刺,你们的船已经走了,你被你誓死效忠的人抛弃,不觉得自己可悲吗?”
香逸雪淡淡地道:“有吗?”
九王爷道:“你想逃也逃不掉了,我倒要看你如何死法。”
香逸雪微笑道:“王爷不会杀我,更不会点破我的身份,王爷还等着看最后一场好戏,不是吗?”
风月凝,对旧盟来说是大敌,对朝廷来说也是大敌,是皇上欲意除掉的眼中钉!
香逸雪开始脱衣服,一件件褪在地上,很快就脱得精光。雪白矫健的身子,腿间姣好的器官晃动,美丽诱人的肩背臀部,恰到好处的修腰长腿,连脚踝都生的那么漂亮,完美得好似雕像。
若是真要美玉求瑕,那就是他身上细细碎碎的伤痕,淡粉色儿布满全身——若没有这些伤痕,他就是上天的宠儿、造物者眼中的完美。
九王爷冷脸看他,香逸雪若无旁人地走到架前,落落大方地将礼服换上,内衣内裤衬袍外袍,从里到外一色红。
系上腰带的时候,他微笑地看着王爷,温和地道:“王爷,剑呢?”
瑰丽到冷情的极致,连魅惑都带着三分邪气,连最热情的红色,都臣服在这个男人脚下,丝丝缕缕散发寒气,好似渐渐扩散的死亡气息。
寒气,从王爷心尖里冒出来,原本只是针尖大小,却慢慢渗透血液,最后冻结全身。
九王爷感到莫名的压逼感,眉眼带杀的香逸雪竟让他不寒而栗,许是平日对方隐藏得太深,直到这一刻才完全暴露出来,看来他得重新衡量结局胜负!
九王爷眯着眼睛,从自己腰间抽出宝剑,递给他的时候道:“这是你最后的价值,好好珍惜吧!”
风月山庄搜查严密,宾客不得带兵器入内。香逸雪与风月吟霜同寝,自然不敢把紫鸢剑带来。他只能请九王爷帮忙,没人敢搜查王爷身子,风月山庄也怕落下藐视皇族的罪名。
香逸雪接过紫鸢剑,眼睛扫过剑身,又将其藏入腰间,淡淡道:“王爷,刀剑无眼,切莫贪杯,保命为先!”
九王爷冷笑道:“你还是自求多福吧,风月凝在江湖号称刀圣,他可是从来都未败过!”
香逸雪淡淡道:“刀圣神话,今日终结!”
风月凝的书房前,海叔匆匆赶来。
书房内寂静无声,海叔正欲上前敲门,门从里面猛地打开,一股无可匹敌的武者气息扑面而来,压逼得二人连退数步。
风月凝大步迈出,器宇轩昂的气势,不怒自威的神情,睥睨众生的眼神,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风月凝没穿红色吉袍,而是一如既往的黑袍,眼神冷峻表情严肃,无视宾客讶异目光,昂首阔步走进花厅,端坐首席不怒自威。
盟主端木睿见他从头到脚一身黑,肃穆严峻不苟言笑,当下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又见他佩刀入喜堂,便好言提醒道:“今日令嫒大喜之日,庄主何故佩刀呢?!这口刀煞气太重,不适宜此刻佩戴,会触了新人霉头。”
风月凝面无表情道:“风月刀并无无罪,是杀念让它染血,它比任何人都干净,又如何不能佩得?!”
端木睿被他呛言,坐到一旁不吭气,心想风月吟霜有此不同情理的父亲,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才好!
新人入场,女方头蒙红盖,被两个喜娘搀扶着。新郎身穿红袍,笑容可掬,脸上溢着喜气。
两人各持红绸一端,中间一朵硕大红花,好一对珠联璧合的妙人!
海叔正想上前主持,却听风月凝低声叮嘱道:“小心,他眼中带着杀意,让宾客退后半丈!”
海叔顿时一惊,再仔细看新郎,却又没察觉杀气,耳畔又听风月凝低声道:“你们都只看见我想杀他,却看不见他也想杀我!”
风月凝不喜这个女婿,几次下手没除掉对方,父女二人也因此反目。
风月凝和香逸雪表面和睦,私底下恨不得你死我活,也难怪风月凝要黑衣出席,这门亲本就不是他的意愿。
海叔得到吩咐之后,不动声色前去安排。
端木睿耳目聪慧,在一旁听得清楚,也清楚当中缘由,忍不住劝慰道:“庄主,大喜之日……”
风月凝手按刀上,冷觑那对新人,别有意味道:“了断之后,便是大喜!”
端木睿嘴角一抽,最终叹了口气,当下不再劝他,只是端坐一旁,静观事态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