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狐十岚 第一章:浮璃嵇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538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只是不入园中,又怎知那园中春色何许?”
这句便是知县常常挂在嘴边的戏词。久而久之,总跟在知县身后的周捕头,听熟了调也哼起来,还有模有样的学着知县的官腔。
那日,周捕头边走边叹脚下厚实的积雪。只觉得迎面而来的北风要刮花他皲裂的脸,他紧了紧棉衣,缩了缩脖子。
他虽是个捕头,但他那身功夫不过只是半吊子。平日里捉拿黄毛小贼,路边街头上打作一团的混混虽是绰绰有余,但对付真正的江湖浪子,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亦是他只能当个小捕头,但这样却也知足。
只觉得知县说的那个蜻少府离县城至少几里遥。其他的,周捕头并不认为那个被称为蜻少的青年能有什么天大的本事。当然,这已是周捕头见到蜻少的后话了。
远远地听见两声厚重的叩门声,便见一名家丁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这家丁模样瞧着不大,小身板裹着粗布灰棉衣。
“可是周捕头?”那小家丁问道。
“奉知县命前来。”闻言,家丁的双眼狡黠地再三打量着周捕头。许久,这才开了大门,把他迎进来。
踏过门槛,才发现院子并不大。映入眼帘让人眼前一亮的,便是栽在院门左手边的一株红腊梅。寒冬腊月,开得正香,正旺,红得像是要把这灰白色的天烧起来似的。再看四周,其他便没有什么值得人留意的地方。简单素雅,可以算得上是世外源。这跟周捕头想象中的奢侈精致不同,也同城中所有纨绔子弟的气质格格不入。
不像是知县会攀不上的公子,倒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的白蒂莲。这么一来,周捕头便在心中认为这位素未谋面的蜻少,应是个柔柔弱弱的书生。
“周捕头请随我来。我家公子身子有些单薄,不宜出门迎接,还望周捕头多多海涵。”那家丁对着他作了个楫,赔了个笑道。
就连家丁也是这样文质彬彬。
知县命他前来,实是有求于这位蜻少。但是这次的案子怎会是一个文人纸上谈兵能够应付得了的?这位蜻少再怎样超凡脱俗,那也只不过是个文人。细胳膊细腿,弱不经风的,又怎能同他听到的那位,传闻能将一柄长剑寸寸折断的少年盗贼相比?要知道,一柄长剑从中易折,而把长剑寸寸折断,则需千斤臂力。
送至,那名家丁便快步走到一位青年身后。那青年身着翠绿青衫,模样清秀,看似大病初愈。他庸躺在枯竹椅上,正无趣地摇摇晃晃。待见到周捕头,脸上便扯着嘴角,露出苍白无力的笑意。
“你就是李知县的得力手下,周捕头?……”他轻轻问完后,又连着冷意自嘲道:“我真是病得糊涂了,明知故问!”他用青袖掩着干咳了两声后,便又掩着笑意对周捕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似是邀他坐在他的对面。
想必他就是知县口中日盼夜思的蜻少。
还未谢过他的礼术,周捕头便看到那位蜻少修长的手一挥,绿水袖一拂,开口道:
“十岚,送客!”
闻他所言,周捕头慌了,他难不成哪里惹到这位蜻少了?“蜻少,等等……这次李知县是让我来……”
“十岚!送客!”
那名唤十岚的小家丁闻声止了笑,迅速地抓住周捕头的手腕,势要将他拖走。此程,周捕头挣扎得厉害。那家丁却不知怎地,手似鹰勾,牢牢不放,拽着他走的手臂似乎力大无穷,好似秋风扫落叶般,不用吹灰之力便把周捕头赶出门外。
“蜻,蜻少!我……”随着家丁十岚的关门声,周捕头便被关在了门外。
再接着,无论周捕头怎样捶打、叫骂,里面的人就同消失了一般,再无回应。
这蜻少竟是如此无礼,把他白白戏耍了一遭!
“你一定注意到了才是……空气中弥漫着少许腊梅的甜气。”
雨水轻柔拍打在屋檐上,水珠从檐顺势而下滴在百叶窗上,发出清脆不断的滴答。
从窗向外望去,半城烟雨,尽收眼底。两人对坐在花街的茶楼上,一个神游九洲,一个人面桃花。
黑发只是随意地束起,耳边散落些乌丝。蜻少清秀苍白的脸上蒙了一层女子的绿薄纱,刚配他那身一尘不染的翠绿青衫。他撩开面纱,吹了吹茶水上的热气,看了看对面的人,慢慢泯了一口茶,淡淡答道:
“这便是一年四季都盛开着红腊梅的,浮璃嵇。”
对面那人身着紫袍官服,用银钗束的发干净利落。他满面悠然,仿佛世俗都与他无关。如佛禅定,俊秀的脸看不出喜怒哀乐。
他便是这春风烟雨地的父母官,李知县,李尧安。
“我一直不懂,浮璃嵇究竟是何物?状如梅树却又带着妖异。而蜻少从未提过它就栽在蜻府后院……呵,驱魔师怎么跟贼猫似的!”李尧安无奈地摇头笑道。这人平常不苟言笑,笑起来却又风韵十足,可谓别有一番深意。末了,他又顿了顿,
“最近我总感到不安。”
窗外的绵绵细雨被风吹进来了些,湿润了李尧安腿边的紫霞官袍。周捕头在旁见状,连忙合了百叶窗。
“上一次见蜻少已是秋分时节,而今又是一年春……”李尧安前话还未尽,便被对面那文弱书生的一阵絮絮不止的咳嗽声给打住。
“咳,李知县有何事便请开门见山,蜻某定当尽力而为。”
骆南拾到一把红到极致的油纸伞。
那时天正下完雨,在路上走着鞋底都是湿的。她正准备去选一匹锦,却看到一把红纸伞被孤零弃在地上。拿起来握在手里,伞柄虽有点湿,还沾着泥,但那丝毫不影响红纸伞的美观。细细一闻,竟还有一股淡淡清爽的腊梅香。
这样好的一把伞,怎就被人遗在了地上?
待骆南回府后,便命家丁把这红纸伞倒挂在了府前,望有一日,原主人能认出这把红纸伞。
又过了几日,天大晴。有一位青年叩响了骆府的大门。
青年像是一朵白蒂莲。他穿着翠绿青衫,并未束发,发丝只是随意地散在背后。呈病态般惨白的脸上挂着一抹无力的笑容,清清秀秀,应是个落魄清高的书生。
他抿了抿干枯的唇,向骆南歉意道:“骆小姐府上门前挂的那把红纸伞,是前几日,在下的一位好友遗在路上的那把。”
原来并非那伞的主人。
“可我想亲自送还到主人手里。”疑是情窦初开,骆南自说自话却也不免脸红了双颊。
那样别致的伞,原主人应是也同伞一般特别才是。
那青年笑了笑,觉得骆南打趣得紧,道:“既然如此,那我便过几日再唤他登门取伞……这把伞是他的心爱之物,还望骆小姐再妥善保管几日。”说罢,他朝骆南作了个楫。
离开时,那青年的消弱背影被阳光拉得很长,直伸到了骆南的脚底下。
“还没问过公子的名!”骤地,她叫住了他。
他不答。
踏过蜻府的门槛,望着四周无一物的后院,他才想起前几日清晨,和李尧安在花街里喝茶,李尧安所说的那句没有温度的话。蜻少皱着柳眉,拈着下巴,细细想来,便轻声唤了一句:
“十岚。”
话落,一道白影浮现。
只见那名为十岚的身影,已经不再是那日裹着粗布灰棉衣的小家丁。
十岚薄唇微启,问道:“可是寻到我的浮璃嵇?”
闻他所言,蜻少抬起头来怔怔看他,苦笑道:“它已化成一把油纸伞,需由你亲自取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