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头几乎要掰断才从口袋里翻出手机来，哆哆嗦嗦划开绿色通话键，我的声音是颤抖的，“孙耀山，是你么孙耀山。”
    “嗯……是我。”隔着整个银河系传过来一个声音，那是我盼望了整整九十六个小时才听到的声音，“我很好，别担心。”
    别担心这三个字猛然惊醒了我的听觉系统，知道他这几天过得肯定不好受，可无边的委屈像潮水一般受到月亮的引力作用，疯了似的涌上心头，瞬间就将一座小荒岛吞没。
    我的声音里面带上了哭腔，自己也知道现在不是流眼泪的时候，孙叔又没死，哭什么劲啊？孙叔还没回来呢，哭特么又有什么用！
    “孙耀山，你现在在哪里，这几天都在哪儿，现在是否能出来，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一股脑地吐出好大一串话来，乍一接到他的电话，不知道安危让我怎么能不急，差点都给忘了，我手机现在是在监控状态下，只要能和他讲上那么一两分钟，就可以搜索出孙耀山的位置来。
    “我没事了，你放心吧，”孙耀山的声音听起来些微透露出疲惫感，“这几天生病需要住院观察。”
    “夏主任那边……”
    “已经通知了，他们过一会儿就来。”
    “你还不能回来么？”我问
    “听我说云飞，你这几天好好在家过年，多陪陪父母，我打电话不方便……”
    “嗯，我明白。”
    “明白就好，等我病好了，病好了再给你打电话。”
    “行，我等着你。”
    “云飞。”
    “嗯，在呢。”
    “新春快乐。”
    “羊年大吉。”
    “恭喜发财。”
    “红包拿来。”
    “呵呵，你这个小家伙，”听见孙耀山熟悉的笑声，从胸腔中发出共鸣，“等着我。”
    “……一直等着呢。”
    我俩又说了一会儿唧唧歪歪的话，他没解释这几天的去向，我便不再多问，这个讨厌的涉密工作性质，明明是遇到了危险，对外却只能宣称生病住院，真是不自由呢。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知道孙耀山现在已经安全，别管这中间遇到了什么事情，只要现在是浑身上下一个零件都不少就好。至于说他这几天的境遇，可以慢慢问嘛，一天不说两天不说，一百天两百天之后自然也就知道了，再退一步说，就算我不知道，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通过孙叔的这次遭遇，我发现生活在这个泱泱大国之中，并不总是人们想象的那样安全与自在，很多时候我们都会感受到虚弱而无力，面对强大于自己若干倍的力量时，绝大部人的选择是不得不低头（说得好听一些叫做妥协），直到真正掌握了实力与势力之后，这种建立在无从选择基础上的妥协才能被打破，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孙耀山一连休养了两个礼拜，在正月十五的这天下午我终于见到了他。据夏主任给我的官方解释是孙总由于突发事故而导致身体不适，在医院调整了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康复出院。
    现在，我站在位于帝都西四环边上的一所两居室公寓的门口，这里就是我和孙耀山共同居住的家，隔着一道八公分厚度的木门，心情忐忑不安。不知道打开这扇门之后等着我的将是何去何从，一种强烈的不安之感阵阵浮现，第六感告诉我不好，吴雪遥在我耳边小声说：“非常不好。”
    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近乡情怯，我在门外面绕了五分钟，终于下定决心扶上了门把手，门却从里面推开了，措不及防撞到我鼻子，又酸又疼老半天没缓过劲来。
    孙耀山赶紧把我拉进卫生间，拿凉水怕打我的脑门，让我仰着脑袋别低头，因为我鼻子里滴滴答答在往外流血。
    “孙叔，你终于回来了！”我兴奋地抓住他胳膊往上扑。
    “嗯嗯我回来了，”孙耀山把毛巾浸满冷水拧干净捂到我脑门上，“你别低头啊，仰着仰着。”
    “都没事了吧，让我好好看看你。”
    “看吧看吧，抬着脑袋看。”孙耀山帮我扶着脑门上的毛巾，把我转移到客厅的沙发上安顿下来。
    我陷在沙发里，背靠宽大的亚麻色垫子，脑门上是折成长方条的湿毛巾，鼻血已经止住，疼痛感也没有刚才那么强烈，酸楚的、委屈的别后重逢，眼泪控制不住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瞧瞧，怎么跟个小孩似的，这么爱哭。”好听的男低音带动胸腔震颤，这个声音对我来说富有魔力。
    “我就是小孩，我才不爱哭呢。”
    “那这都是什么。”孙耀山抹了一把我的脸，手掌递到我面前，上面泪水清晰可见。
    我一把抓过他的手，放到嘴边狠狠咬住，谁让你取笑我，谁准许你消失不见。
    孙叔就那么让我咬着，居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脸上还露出宠溺的笑容，嘴里一会儿说着“哎呦呦你轻点”，一会儿又说“咬吧咬吧使劲咬”，另一只手给我擦眼泪，拨开脸上乱七八糟的头发，拿湿毛巾擦脸擦脖子。
    柔软的触感在唇间划过，略带湿润和冰凉，孙耀山的下巴干净得没有一丝胡茬，像蝴蝶的翅膀轻轻拍打在我的心上。我知道，那里面有一条炙热并且有力的舌头，他能与我做火一般的纠缠，还能上下翻飞灵活无比，能让我气喘吁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