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发生了什么后，步甲捂着肚子狂笑不止，平时古井无波不动如山的叶见微则蹲下身，各种和颜悦色循循善诱赵虎兕出来，那语调那专注度那不厌其烦的耐心根本就是怪蜀黍诓骗小孩子，温柔关怀却诡谲肉麻出了步甲一身鸡皮疙瘩。
    无奈赵虎兕软硬不吃，从小到大除了老和尚给尚在襁褓的他洗澡，还有山里那几头凶残狂暴的熊瞎子和豺狼在和他近身肉搏时抓破了他的衣服，还没人见过他光腚，现在老和尚没了，他又不在深山野林，打死他也不要光着大半边屁股爬到众目睽睽之下，哪怕他只要爬出来就能摸到终点线，哪怕那众目只有叶见微和步甲。
    秒表不紧不慢跳着数，到满四分钟的瞬间，叶见微倏然停止劝说，啪一声按下秒表，宣布道：“时间到，不合格。”顿一下，叶见微又微微一笑，“小家伙，准备接受我的一对一魔鬼特训。”
    闻言，缩在铁丝网下，浑身湿透，屁股蛋子尤为凉飕飕的赵虎兕竟没来由一个寒噤。
    叶见微从基地宿舍拿来一套平时小队训练穿的作训服丢进铁丝网，包括黑色背心，迷彩军装裤，棕褐色皮革军靴和一根皮带，虎犊子冒着被铁丝扎破肩捅破肘的皮肉伤龇牙利嘴一一换上，爬出来后又把皮带贴着精瘦的腰身严丝合缝系紧，然后昂首挺胸立正站好。
    步甲眼前一亮，衣服也是挑人的，比如军装，只有穿在体态好气质到位甚至有过抛头颅洒热血经验的人身上才有那股英姿飒爽铁血军魂的味道，一般人套上就和兵荒马乱年代被胡乱抓去滥竽充数，或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初高中生军训似的，眼前这只虎犊子虽然尚未成文，但匀称敏捷的身形已满含蓄势待发，站姿更是挺拔如一棵迎风而立，根深坚定的白杨。
    而他那双在白日里看只觉得明净清澈的漆黑眼睛，此时周围暗下来了才发现亮得匪夷所思，其中迸射出来的精气神儿凌冽而纯粹，犹如茫茫一片冰原，让胆敢长时间直视他的人都有罹患雪盲的风险。
    好苗子啊，真是好苗子！步甲感慨着，这孩子一旦加入佣兵队，将来不知会变成多少叛军和恐怖分子的噩梦。
    赵虎兕抬起下颌定定望着叶见微，见他正扬起薄唇勾出三分弧度，这个从旁人看来无比温和的微笑却让赵虎兕警钟大作，感觉好像回到了几年前七月十五开鬼门之夜，他被喝完存货的老和尚差下山去打酒，路过一片乱葬岗时，莹莹鬼火绰约浮动，森森阴风扑面而来……
    看样子，刚才叶见微说魔鬼特训时并没有用夸张的修辞手法，而是在平铺直叙！
    ……
    ……
    与此同时，位于东半球的法兰西共和国是下午五点，在卡斯泰尔诺达里的法国外籍军团第四团驻地，一辆辆或满载武器，或运输后勤资源的卡车在各帐营间来来往往，驻地一座庞大的武器库外，几十个正在受训的新兵席地而坐，不断拆装着各类枪械。
    “操，这训练时间也太长了吧，早五点爬起来负重越野十公里，两百个伏地挺身，两百个仰卧起坐，两百次引体向上，两百个深蹲，然后才能吃饭，接着是整整一上午武装泅渡和打靶，一下午枪械操作练习，这样算下来一天训练时长足有十个小时！真是疯狂！我当初加入法国外籍军团是为了拿到法国国籍好享清福，可不是为了吃苦！”一个黑人用英语骂骂咧咧。
    “这还叫吃苦？”另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人揉了揉酸痛的胳膊，咧嘴一笑，用带有浓重东欧口音的英语说道：“那些老兵都说我们这批新人是幸运儿，他们羡慕得眼红！”
    “幸运？”黑人本就很大的眼睛瞪得几乎脱眶而出，狐疑道：“幸运在哪儿？”
    “我们加入军团后要先接受十八周的基础训练和时间不等的进阶训练，训练项目和强度由教官来定，原本要训我们的是一个中国籍教官，真名不知道，外号是饿鬼，是当年他第一个任务就一战成名，那次事件的知情人士给他取的。”
    “饿鬼？”见黑人一脸迷惘，年轻人说道：“看来你不信佛教，那我解释一下，饿鬼道是佛教六道轮回里的一道，道里的饿鬼永生永世徘徊在黑夜里，无时无刻不受着饥饿的煎熬，因此他们会不断弑杀和吞噬外界的东西来发泄，我的等级还不够，无法获悉那次事件的具体情况，我只知道自从这位中国少校担任教官以来，每年都有新兵在他的训练中终身残疾，甚至是……”
    年轻人打了个哆嗦，没有说下去，但黑人知道他的意思，不由骇然道：“多大的训练强度会搞出人命啊……再说了，他训死人难道不算违法么？”
    “不算。”年轻人摇了摇头，“在他的训练项目中出状况的人，都能享受和在任务中光荣负伤相同的待遇，这是军团高层的共识。”
    年轻人长出一口气，幽幽道：“现在你知道我们有多幸运了吧，顶多就是累一点而已，但不用担心没命。”
    ……
    ……
    “小家伙，知道短板效应么？”训练开始前，叶见微看着站姿端正的虎犊子问道。
    “听老和尚说过，木桶能装多少水取决于最短的那块木板，劣势部分决定整个组织的水平。”
    “照刚才障碍跑的情况看，你的短板是匍匐前进，接下来训练的重点也是这个，有异议么？”
    “没有。”赵虎兕坚定摇头，暗里却不动声色扯了扯军装裤，大概是在估测这裤子经得起多大程度折腾。
    察觉到赵虎兕的小动作后，叶见微长眉一拢，毫无症状地进入了让法国外籍军团受训佣兵们闻风丧胆的教官模式，颇有些青面獠牙意味地肃声道：“事先声明，刚才测试中是前进还是放弃由你自己定，但在训练时，只有我有叫停的权力，只要我没说训练结束，你别说扯破裤子，你就是扯破了蛋都不准停，不然我会认定你没资格加入我的佣兵队，更没资格知道秦广王的下落。”
    不等赵虎兕反应过来，叶见微就抬脚踢在他腿弯，寒着脸命令道：“卧倒，低姿匍匐前进！”
    四十公分以下低姿匍匐前进的动作要领是先屈回右腿，伸出左手，用右腿和左臂的力量使身体前移，同时屈回左腿，伸出右手，再用左腿和右臂的力量使身体继续前移，如此循环交替，赵虎兕虽然没看过教科书，但不久便在实践中掌握了要领，推进速度飞快。
    然而叶见微还是不满意，“我的要求是前进时不仅速度要快，而且无论周围环境如何，身体最高位必须始终低于二十公分，哪怕你身下是刀山火海也要当平地蛇行过去！你现在身体抬得太高，尤其是屁股……”叶见微嫌言语讨伐力度不够般一脚踹下，坚硬皮革质地的军靴狠狠踏在赵虎兕小幅抬起的臀部，速度之快力道之大直接把赵虎兕整个人往下压了十几公分，眼口鼻和大地行个贴面礼，顿时满嘴泥泞。
    叶见微的要求其实远超佣兵测试的标准，换做法国外籍军团刚招募的志愿兵，甚至是已经完成训练的普通士兵，恐怕都无法让他满意，更别说赵虎兕一个没有任何行军经验的半大孩子了，此时若有其他教官在场，势必又要感慨叶见微不近人情。
    但叶见微这么做自有他的理由，训练过程强硬粗暴不仅是因为习惯成自然，更是相信这只一度惊艳障碍跑的虎犊子有足够潜力应对他的高标准。
    渐渐地，天边露出微微亮色，破晓之光驱散浓重黑云，刺破晦暗夜幕，从视野尽头天地一线处迸射开的阳光以极快速度覆盖了泱泱大地，第一阶段的匍匐训练已经进行了四个多小时，饶是赵虎兕那颗聪慧过人的脑子都已经记不清他被叶见微踹了多少下，总之屁股上烙下几个清晰鞋印，接下来几天根本没法落座是一定的。
    换做别人，早累趴下或是撂挑子走人了，但这虎犊子竟隐忍着没有爆发，且收敛锋芒闷不做声，对叶见微口脚并用的呵责训诫照单全收，卧薪尝胆般卯着一股狠劲誓要完美达成他严苛的要求。
    叶见微拢起长眉，舟车劳顿再加一夜未眠并没有给他留下萎靡不振的痕迹，浅灰色眼睛俯视着匍匐在地同样元气满满的赵虎兕，眼神微微波动，他早先就知道这虎犊子腰身精瘦臀部**身形极为惊艳，现在贴身背心和收紧的皮带更将这些优势表露无遗，当他用腿蹬地时臀部顺势轻抬，腰臀衔接处勾勒出的弧线更是让人血脉贲张。
    叶见微心念一动，在他又一次将臀部抬得过高时，不再用脚踹，而是蹲下身，伸手在他屁股上拍了一把，力道不算重，游离于惩罚和暧昧之间。
    “！”虎犊子惊而回眸，被踹了小半夜，他对叶见微的下脚方向和力道了如指掌，甚至都认得叶见微的鞋底长什么样了，刚才受到的攻击绝对不是来自那双军靴！
    叶见微非但没有被撞破的难堪，反而得寸进尺在虎犊子紧实的屁股上掐了一把，阴测测道：“看来棍棒教育没什么成效，那这样，我不踹了，这次你抬高身体我只掐一下以示惩戒，下次你再抬，我就扒了你的裤子，把你按在我腿上打屁股。”
    “你……”虎犊子满脸通红，那红晕不是爬了几个小时累的，而是羞的，翩跹在他脸上的和煦阳光打出一层细细暖暖柔光，边缘发亮的浓密睫毛因为气恼和窘迫轻颤着，如草长莺飞时的拂面春风撩拨叶见微的心坎。
    显然是被踩中了七寸，接下来几百米的匍匐中虎犊子再没撅过屁股。
    叶饿鬼不由又是欣慰又是无限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