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前尘顾朝 第十一章 一穷白起业始立 金銮玉殿拔剑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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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的长途跋涉后,庄储就任的队伍终于到达了并渺都。
十六年前庄储出征沙智族之时,也曾短暂地在这里驻扎过,只是当时满脑战事无心于其他。如今并渺都这老旧斑驳的城墙再次映入眼帘,城中人烟寥寥却绿茵嫣然,别有一番与世无争的淡泊景致。从城楼向西眺望,一望无际的大漠苍凉恢宏,如同宫廷画师笔下的壮丽山水画。
这种一眼江南如春,一眼沙土浩瀚的景象,唯有在并渺都才能够看得到。
海水火焰,并渺比肩,激荡难言。
庄储的心中此刻没了半点怨言,并渺都的风景太过壮阔,实在无法让人心生怨怼。更重要的是,他的身边有了令他身处绝境也无怨无悔的人。
淡金色的太阳刚刚升起,煞提还在轿子中梦会周公,睡得十分香甜宁静。庄储掀开轿帘,轻声唤道:
“提儿,醒醒,我们到了并渺都了。”
那温柔似水的声音飘进耳中,使煞提缓缓张开眼睛。庄储在轿子门口逆着一轮明日站着,淡然的金光在他的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使他显得更加温柔。煞提看着庄储,迷糊中忽然笑了:
“嗯。”
庄储见煞提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可半梦半醒间还对自己笑得如同孩童般毫无防备,心中顿生难言的喜悦。他干脆探进身子将煞提横抱起来,把他抱出轿子外面。
壮丽的宛若冰火同生的盛景终于让煞提清醒了。泰京城的百姓和官僚只道这并渺都荒凉无人烟,又没有繁荣壮大的前景可言,于是纷纷将并渺都当做一座废城。然而在煞提看来,这“废城”远比那泰京城空有金银堆砌的都城好的太多太多。只是一眼,他便真心的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煞提直着眼蒙蒙地从庄储身上下来,呆楞地看着雕刻着“并渺都”三个大字的城楼,一步一步缓缓地走进。庄储也不扰他,他知道,煞提定会喜欢这片土地。忽然,煞提转过头,对庄储嫣然一笑,这一笑,原本就淡泊的太阳光更加黯然无光。煞提一身纯白的丝绸睡袍拖到土地上,在并渺都这宛如仙境之地望去,此等音容笑貌的人物不是神仙还会是什么?
“好美。”
煞提对庄储说道,同时,也道出了庄储此时心中所想。
煞提,真的好美。
“我喜欢这个地方。”
煞提又说了一句,将庄储飞远的魂魄叫了回来。
庄储长袖一挥,指着并渺都的城楼对煞提说道:
“从此以后这便是我们的地方,若干年后,它定会比泰京城还要辉煌。”
庄储一番话说得平和淡然,可是煞提看着,怎么都觉得庄储的神情中、语气中有着不可撼动的霸气。庄储的剑眉星目和坚毅挺拔的鼻梁仿佛就是山河间最为高贵的帝王之相。他不明白庄储为何这么说,但是他相信,因为他觉得,这个男人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那是一种让人不得不信服的力量。
这就是,我心中的男人,即使一无所有也可以笑看天下的男人。这个时候的煞提,心中已经隐隐有了感觉,他感觉庄储总有势如破竹、指点江山的那么一天。可是此时的他没有想到的是,让庄储下定决心的理由,会是自己。
与并渺都遥遥相望的沙智族,临爵正在自己的府上饮茶下棋。淡雅的香徐徐升起,室内也如同这香般素雅宁静,略略看去,倒是与庄储的行宫有着许多异曲同工之处。临爵微笑着,他的胡子已经发白,记得当年奉旨到沙智族时,他的须发还是全黑的。这十六年,他与沙智族人交好,倒也不负临氏望族的名号。
只是最近,沙智族散乱之心又起,他的立场和存在就变得有些微妙和尴尬起来。沙智王当机立断暂时罢免了他的官职,以体恤下属的名头要他在府上歇息几日。其实每个人都清楚,他这一歇息,怕是再无受累之日了。而大庄朝,他真正的故乡,怕是早已忘了临爵此人了吧。
罢了罢了,一生为臣,一生为难,如此倒也清净。
临爵是最随遇而安的人,若说牵挂,唯一的便是临安了。他的这个儿子生来锦衣玉食,生性优柔寡断。在这变幻莫测的局势里,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儿子。而如今……临爵向来带着笑意的眉宇间泛起一丝忧虑。
“爹,爹?”
不知什么时候,临安已经站在身边了。临爵惊觉般说:
“啊,安儿,你来了。”
临安看着并不常如此出神的父亲,担心地问:
“爹,你没事吧?看你精神不是很好,要不要叫个大夫来看看?”
临爵轻轻笑了,说:
“没事,爹叫你来,是有事对你说。”
临安面露不解,临爵踌躇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安儿,沙智族近期动乱之心又现,从我们临氏如今尴尬的立场就可以看出来,这定不是一场短期的对峙。而朝廷已经决定派重臣驻守并渺都,你久居边疆消息不灵通,这朝廷派来的人,你可知是谁?”
不知怎的,临安的心竟开始跳起来,他声音微颤着问:
“儿子不知,那人,到底是谁?”
临爵胡须一抹,道:
“是四皇子携同他新婚的四王妃。”
稍作休整之后,庄储的队伍准备进入并渺都。煞提舍不得并渺都的景色,缠着庄储想骑马进城。可庄储怎么肯?煞提身子柔弱,一向不碰兵马等物,他是万万不许煞提的安危再次稍有差池的。
可谁知一向柔顺聪慧同小兔子般的煞提这次居然倔强得很,庄储不依,他便不进城了。众侍卫看到煞提这副使小性子的可爱模样,在看四皇子束手无策的无奈,虽是气结,但眼中仍带着无边的宠溺,纷纷忍俊不禁。
“过来。”
最终,庄储还是做出了严厉之色,对煞提命令道。
可煞提虽从未不碰马匹,不沾武功,可他到底是沙智王族的血统,他骨子里流淌着的是沙智男儿倔强不屈的血液。可是他绝美到雌雄莫辨的容貌和纤弱身子,还有四王妃的身份常常使庄储忘记,煞提本就是个正值花样热血的年纪,铁骨铮铮的男儿。
煞提梗着脖子,不屈道:
“不去!”
庄储却忽然笑了,柔声说:
“让你骑马也不来?”
煞提眼睛一亮,转身快步跑到庄储身边,问:
“此话当真?”
庄储笑道:
“我何时对你有过谎言?”
瞬间,煞提的喜悦溢满了眼角眉梢:
“马呢?那在哪里?”
庄储笑而不语,独自上了马,对马下的煞提伸出手:
“今日为夫邀你共乘一匹马,改日,我会把所有马上的技巧交给你,怎样?”
煞提愣了。他以为,庄储是不懂他的。他以为,庄储自始至终都把他当做一个漂亮弱势的枕边人,忘了自己本也是一腔英雄梦的男儿。然而,庄储都懂得的。他懂得自己的痛,也懂得自己的遗憾。
这种默契,看似无言,实际妙不可言。
煞提笑着将手递给庄储,这是他平生第一次骑马,以后的悠长岁月,他有无数骑马的机会,可是这一次,他此生不忘。
离就任的时辰已经很近了,队伍立刻重新出发。
并渺都的城门越来越近,城内的守卫为他们打开厚重的城门。
而此时,并渺都对面的大漠中,一枚小小的黑点快速奔腾着移动,离并渺都越来越近。
煞提忽然间感觉心头一揪,身体一震。庄储立刻感觉到他的不对劲,问道:
“怎么了?”
煞提不知作何回答,只是呆呆地摇摇头,并且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
一望无际的大漠中,黑色的影子越来越近,那影子的轮廓也越发清晰。一个人正策马扬鞭靠近并渺都,他骑得很快,仿佛生怕错过什么似的。
煞提怔怔望着,望着那人离自己越来越近。
马蹄卷起漫天黄沙,临安眉宇间尽是濒临爆发的相思之苦。天知道,没有煞提的这些日子他是怎样的度日如年。他恨沙智王为何那样狠心地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他更恨自己的软弱无能令煞提一生都要承担被阉割的苦果,无法做个正常的男子。
他别无所求,只求一面,哪怕只是一瞬间,他只想看看煞提就好。
终于,煞提的面容终于再次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临安……”
当煞提恍若不自知地叫出这个名字,而那一身黑金锦衣的儒雅男子感动到热泪盈眶时,庄储终于拧起眉头,素来从容不迫的眼中发射出寒冰般冷锐的敌意,并且感受到深重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