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前尘顾朝 第九章 万里边疆纵日还 千里江湖徐生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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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庄朝与沙智族的交界处是一座名为并渺都的古城。
边疆多战乱,粮草配送,丝绸运输,都要经过这连接大庄朝和沙智族的要塞。然而长年的不安定使这里的百姓大量南迁,如今留下的多为雄踞一方的名门望族或是行动不便的老弱病残。贫富差距悬殊,每任朝廷派来的大臣都难以管理。仁武大帝算是给庄储扔了个烫手山芋,虽然这个决定完全是着了三皇子庄赫的道。
从泰京城出发一路向并渺都前进,沿途的风景由山河秀丽变得逐渐苍凉开阔,天际线在土地之上愈来愈近,太阳也愈来愈巨大。
煞提没想到,此生还能够看到这样大的太阳。
把头探出马车,看到的全是一望无际的荒土和稀落生长的植物。说来可笑,他自幼成长在边疆,却从未见过如此壮阔的边疆景色。如今配同庄储上任并渺都,竟让他像个孩童初见世面一般满脸好奇。
“这种在中原一生都看不到的景色,纵使我生于边疆,也是第一次见到呢。”
他把头缩回来,对坐在身旁闭目养神的庄储说道。
因为皇上欢送四皇子,昨日早上出发前他们去皇宫祭祀了祖先,行拜了大礼。所以他此刻身着一身华贵的衣服,金银相间的丝滑面料上用金线绣着凤凰腾飞的图样,总是披散着的头发高高束起。不同于皇宫其他女眷嫔妃的装束,煞提无法接受过于女气的装扮,因此头上空无一物,只一头乌黑的秀发。
但就是这样简单而不加修饰的煞提,却在皇宫中掀起了轩然大波。虽然众人都知道四皇子娶的是沙智族百年难遇的美人,但沙智人素来粗犷,没有中原人的雍容气度,所以外人只觉得那百年难遇的美人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然而,当庄储携着煞提的手出现在皇宫,明坤大殿上等候着的仁武大帝和皇后在庄储和煞提的比较下,当真是黯然失色了。他们虽然高高坐在朝堂之上,但是通身的身量、气度和容颜竟比不得跪在他们脚下的庄储和煞提半分。庄赫在旁边站着目光随庄储和煞提一路走进皇宫,恍惚中竟觉得他们并不是前来跪拜,而是在行登基之礼。
这种念头令他暗自心惊,让庄储有去无还的念头来得更加猛烈坚定了。没错,他利用庄孟氏游说皇上把庄储遣送到并渺都的目的,就是趁庄储不在的日子登上太子之位,继承大统,然后再给庄储施加罪名,让他在并渺都那荒凉之地了却此生。
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只要庄储行了大礼踏上去往并渺都的道路,他就可以专心为太子之位筹谋了。可这些念头却在他看到庄储身旁的煞提之时有了微妙的转变。他生来薄凉,在遭遇了多年前的一桩变故后更是变得冷血无情,已经有多少年了?他没有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了。可当煞提一身华美装束走进大殿时,他的目光便在这犹如神赐般的人身上无法移开。那是让人太过上瘾的感觉,庄赫甚至觉得呼吸都已经急促起来。
当男人的占有欲如火焰般渐渐燃烧时,方圆百里都难逃灾难。
庄储当即便察觉到了庄赫太过强烈的视线,那视线里带着过于贪婪的占有欲,如同庄赫对皇位的欲望一样强烈。想到昨日各怀心思的祭祀大礼,在看到此刻煞提明媚的脸,庄储问道:
“提儿,昨日在宫中,除了父皇和皇后,你有注意到三皇子庄赫吗?”
煞提想了想,摇头道:
“没有,我一直跟在你身边,生怕男儿身被戳穿,哪里会管其他人。莫说三皇子了,连仁武大帝的面容我都没有看清。”
听得这话,庄储心情大好,却也哑然失笑:
“好啊,这常人又怵又怕恐怕一生都无法亲临的场合,你居然连皇上的脸都没看清。你这哪里是怕?分明就是天下第一傲然的人物,傲然得连皇上都懒得去看。”
煞提笑道:
“皇上既已不宠爱你这个儿子,放养了十六年,却在这种时候派你去并渺都这种紧要的地方,证明他是个无情无义的自私之人。君临天下这胸怀大爱,更何况是对自己的儿子。有圣上如此,我干嘛要费着目光抬眼仰视他?”
煞提的一番话说得庄储心里暖极了,他知道,煞提是在为他鸣不平,用最幼稚也最纯真的方式,来替自己抒发不满。
他牵起煞提的手,感动之情溢于心怀,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轿子外忽然出现打斗声。煞提慌张问道:
“怎么回事?”
庄储倒是异常淡定,对于这种事,他早已习以为常。然而煞提初次遇到刺客,怕是怕极了。于是他搂过煞提,安抚道:
“朝廷亲派的队伍总是会遇到刺客,我们的侍卫都在暗中护着,所以不用怕。”
谁知煞提居然笑道:
“我不怕,只是有些激动罢了,从小到大,我还从未遇过刺客。从前总在书本中看到的桥段,如今终于能亲眼看一看了。”
庄储看着眼中仿佛繁星闪烁的煞提,居然说不出话来。这个人,总是能让他无比意外。这么危险的事,居然一点惧怕之意都没有。庄储笑了。算了,随他去吧,只要他高兴就好。
打斗声渐渐消失,看来是侍卫擒住了刺客们。庄储正欲起身下轿,却被煞提拽住。
“那些刺客既然敢在第一天就行刺,必定是知晓轿中人就是你。若不是深仇大恨,怕是不会冒险下手。你隐居十六年,除了当年在战场上根本没有树敌的机会,而那些人也定是认定了你的残腿才敢如此放肆。他们胆敢如此,你这样出去定会被耻笑。”
说着,煞提已经搀扶起了庄储,去了浑身男儿英气,婉约依人,姿态亲密,生生将庄储衬托出美人在怀、傲然无方的霸气来:
“我扶着你走。”
煞提笑得绝美,庄储心中震撼,顿时油然而生出无比的力量,对他点点头,两人携手下了轿子。
外面,侍卫已将六个黑衣人制服在地。这些侍卫都是有苏勒泰亲自挑选的精兵,训练有素且忠心不二,他们把这六个刺客的手以擒拿手折断,并未取命,而是等着庄储的发落。
果然,那些刺客看到庄储被煞提搀扶着走下来,行动虽笨拙却还算流畅,并且一副从容自得的模样,眼中的恨意更甚了。即使隔着面罩,庄储也能感受到那强烈的仇恨。他并不明白,他一向鲜少树敌,这些年也一直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到底是什么人会如此恨他?
庄储对侍卫说道:
“把他们的面罩摘下来。”
黑纱落地,领头的刺客的脸暴露在空气中时,庄储不由得大吃一惊:
“魏宁?”
被唤作魏宁的男子面容干净,然而脸上一道刀疤使他原本清秀的容颜变得面目狰狞,不到三十岁的样子,却显出一身的沧桑来,看上去可怖又可怜。他听到庄储叫他的名字,低下头回道:
“将军。”
庄储收敛了神色,剑眉一皱。这个魏宁是十六年前他征战沙智族时最年轻的士兵,因为年纪小,常常哭鼻子,所以庄储一直对他照顾有加。直到魏宁在战场上为他挡了沙智族人的一刀毁了容,最终被他遣送会泰京城。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把这个人忘记了,如今却又出现在他眼前,还是以刺客的身份。他不仅有些恼怒地问道:
“你在这里做什么?为何行刺?”
魏宁登时抬起头,眼中带着愤怒:
“将军纵使废了右腿也是驰骋沙场的英雄,怎能任由皇帝摆布苟且度日,将军的天下在战场,而不是王宫!”
庄储俊逸的眉毛拧得更紧了,耐心也快要用光:
“本王怎么活着是本王自己的事,与你何干?今日的事我看在你为本王挡下一剑的情分上既往不咎,你快走吧。”
谁知魏宁把目光移向了一旁的煞提,只用了双脚踢翻压制着他的侍卫,从庄储手中夺过煞提。庄储因为右腿的残疾无法维持平衡,摇摇欲坠地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煞提被魏宁掐着脖子作为威胁自己的筹码。
“将军是因为这个人吧?有了美人便被迷惑得无心沙场,这种祸国殃民的人不该待在将军身边。我会替将军处理掉的。”
说着,魏宁便抱起煞提凌空腾起,以轻功消失在不远处的荒树林中。
庄储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脑海中只有煞提最后惊慌失措的脸。他甩开前来搀扶他的侍卫,怒火冲天地大喊道:
“快去把王妃追回来,不然你们的命就在这里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