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棺材去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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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伸手不见五指,白蜡燃尽,万籁俱寂。
除了宋箫轻轻的呼吸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宋箫……”他在黑暗之中,探出去的食指,落在宋箫的鼻下,他想知道,这么黑,床上之人,会不会断了气。
可是,宋箫,一动也不动。
李御闭上双目。
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落在病人的头上,被他灼热的体温,给渐渐化成了空气。
此时此刻,几乎心灰意冷!第一次,他在黑暗之中,将自己的指尖用刀片刺破,将染血的指头,送入宋箫的口中,他闭上眼睛,沉甸甸地,抑制住眼角的余痛。
我的血,至阴至毒,如果砒霜也化不了你的毒性。我只能由我的血,来化解你身上的巫蛊之毒了。
希望,这是我,仅存的一丝希望了。
如果你走不好,黄泉路上,为师必定下去陪你。
……
翌日傍晚,最后的期限快到了。
宋箫还没有半点醒转的迹象,诸将士终于沉不住气了,一个个怒发眉张,横冲进来,叫嚣起来。
“你说过三日内他好转不了,他就没命了!”
“如果真是这样,你休想从我这里拿到解药!”
“如果侯爷死了,我们要你给他陪葬!”
院子外头,明目张胆放着两口棺材,惹人心惊!
可是,白衣之人什么话也没说,明知道是徒劳,还是不停歇地一点一点给宋箫灌下药水!
恶言相向者多,无论他们是取剑来也好,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也好。他就是一声不吭,该如何做还是如何做。
清冷,孤傲,一如平时。
只是,他还是如平时那样拿起药碗的手,居然在猛烈地颤抖着。那药水晃了晃,从碗里洒了出来,把他的手全弄湿了。
他克制不住自己不停颤抖的手指,慢慢地,慢慢地,伸手去握住宋箫的手。他的语气,那样彷徨与不安,那般踌躇不定:“你会醒过来的,是不是?”
第四日了。
诸人发现,才短短一夜不见,他好像老了近十岁。他的头发,竟然变成了花白,满头如墨样的青丝,里头夹杂着的,是一缕一缕的白发,怎样都数不清。
所有的人,都几乎是震惊在了那里。
所有人手中举向他的刀剑,都不由自主,在微微下垂。
众人在眼睁睁地看着他不吃不喝,彻夜不眠,在徒劳地进行了四日的努力之后,那几颗顽强的心,终于,在最后一刻,在病人床榻,如果说,一点也没被感动,是不可能的。
陈松握住剑柄的手心,全都是汗水:“你……你说过,三日之内可定生死。现在已经是第四日了,他是不是活不了了?”
李御不曾发话,只是万分沉默,沉默地看着床上之人。
他如此安静,眸光清冷如水,面色沉定如斯。
他的手,不动声息地探向宋箫床头的短剑!
他想自刎!
可是,他的手刚触到剑柄的一瞬,忽然,有一双强有力的手将他纤细的手腕狠狠抓住了:“你不能死!”
是余延之的声音,他觉察出不对劲,立马阻止了他!
李御清冷一笑,一双凛冽的双目,豁然对准了余延之的双眼:“对,你还没死,我怎么能死呢?”募地,袖手一动,碗部缠绕着的银丝断然飞出,紧紧缠在余延之的脖子之上,一点一点收紧。
“你疯了!你想杀我们的军师!”“住手!”众人大惊,全都扑上去阻挠。
白衣之人没发话,左袖一挥,腾地携地而起一股犀利的凉意,将一干人都推出三米之外。
“李御!你……”感觉脖子上的细线在渐渐收紧,余延之面色渐渐变得红胀,他的唇瓣,在轻轻颤抖着。
所有人都看得出,他的嘴唇,在动,口型,是在说一个字,说了两次。
李御如被惊雷点中一般,怔了住,他止了手,眼底,有逆流缓转,他的眼睛,红得憔悴。
他知道,那是什么字,那是两个字,只有他懂,是“姐姐”。
当年,自己作宫女装扮,带他出宫,余延之还只有六岁,他叫他“姐姐”。
“姐姐?”二十年前,小箫,第一次,也是这么叫的自己。
他永远都是那么不食人间烟火,永远都是那么冰冷不易亲近,可是,他还是有心,他还是会难过。
当他觉得这个世界绝望的时候。
当他知道宋箫倒在地上,当他觉得不能回头,他以为,那个人,还会好好站起来。他以为,阿德不是他的对手,再怎么样他也不可能会死。
可是四天了,他们留下了他,让他眼睁睁看着他的面色,一天一天变成死人的灰暗。
他的情绪,顷刻间,土崩瓦解。
屋内的人,一个个都倒在地上,都震惊地看着余延之,又震惊地看向李御,谁都是目瞪口呆,惊惧未定,半日说不出话来。
“师……”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床上之人的眼皮,稍稍动了动,“李御……”他是想叫“师父”还是想叫“李御”,无人在意,无人能领会。
那一刻,所有的人都冲到床边,眼中抑制不住的惊喜:“侯爷!侯爷!”
“我恨你……”他干涸的嘴唇,微微颤动着。
只有这么几个字,他再也没有说话。他紧紧闭着眼睛,面色还是一如既往的灰暗,只是冥冥之中,出现了一丝生的迹象。
像是,又睡着了。
白衣之人一惊,募地收回手上的银线,转身,弯腰,将宋箫的手腕一把拽住,伸出三指探脉。
众人皆是屏息凝神,一个也不敢出大气。
一分一秒,都似有一年那样漫长。
李御握着他的手指,缓缓地吸了一口气,竟然渐渐地,在嘴角露出一丝怅然的神情来。
陈松急道:“怎么样?到底怎么样?!”
“毒意已驱,侯爷既然开口了,等过两日,必定可以缓转。”许久,他收回了自己的手,“几日不曾进食,请陈将军替……”
“属下明白!”陈松大喜过望,“来人!来人!侯爷需要用膳,去给侯爷准备,一定要丰盛!快快!”
“且慢!”李煜冷若冰山的面上,这几日来难得缓了缓,“抱歉,是李某饿了。”
他已经四日,不曾饮食。
众人这才发现,他整个人,几乎瘦了一圈。他原本清凉的双目,带着深深的憔悴。那一头花白的头发,都似乎在证明着什么。
“对对!”陈松回头命道,“快去做些好吃的上来,好好犒劳我们御史大人!”这厢,又回头,不无担忧地看一眼宋箫,“那个……我们侯爷现在是如何进食?要不……有劳御史大人再帮个忙?”
帮他喂食。
李御摇头:“他身体尚未恢复,不宜进食,还是醒来后再说罢。”
正巧这个时候,门外急匆匆跑进来一个小厮,双手举刀,义愤填膺地:“禀报将军,都准备好了!兄弟们都说要将他千刀万剐!”
“你看不清楚状况吗?”陈松尴尬地看一眼李煜,“侯爷没事了!”
“没事了?”那小厮一头雾水,“没事了,那……那院子中间的棺材怎么办?”
“爱咋办咋办!”
“这……”这还真不好办,那小厮度量着上司的意思,想了半天,讨好道,“这么贵重的棺材板,价值不菲啊,要不全孝敬将军您吧!”
众人:……
“我说你小子他妈咒老子全家死呢!”陈松连喝带骂把那小伙给轰出去了。
被那小厮这么一闹,连日来紧张的气氛倒是舒缓了不少。
陈松挠了挠头,忽然想起了什么,七手八脚在身上一阵乱摸乱掏,终于找出个小瓶子来,赶紧递到李煜跟前:“这……这……我也不知道,此刻还来不来得及。”
这个瓶子里,装着的,正是“三日散”的解药。
李御微微怔住,揭开塞子:“应该还来得及。”饮下。
除了余延之,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带着欣慰的神色。
而正在这时,门口,有人手忙脚乱冲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有个人,拿了刀剑直杀进来,他说一定要亲眼见到李大人!”
陈松一惊:“他有没有说他是谁?”
“他说他姓傅!”那人话音刚落,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不远处,有蓝衫男子,手握利刃,从院门跨进。
他神容冷峻,原本淡雅的面容中自有一股凛然态度,咄咄逼人:“李煜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到底把他怎么?!”在眸光触及院中的两口棺材的时候,直是震了住,眉头,渐渐纠结,厉声道,“把李御交出来!”
李御自屋内行出:“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是该我问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傅罄书见到他面的那一刻,连日来的担忧、愤怒、心神不宁,一股脑儿全冒了出来,“整整四日了,你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