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师傅说，小蒋工，我刹车又不行了今天才跑了两趟再耽误下去今天又是跑空，烦小蒋工你给万老板打个电话。
    这边是镇上的小工地，城乡开发商小打小闹不间断地盖房子。拖沙子拉土都用那种报废车加大马力柴油机组装的四不像翻斗车，这种私自组装车没牌子不合法一般是不许上路的，只能在村镇上使使。要说这种车实用性还是很强的载重量十几吨跑个深沟泥路什么的也很是耐艹，玩这种车的人不多一般一块地方的都认识，会修这种车的人就更少了。
    要说这个镇上修这种车最手到擒来的万老板肯定要数第一。
    这边拉土的拾砖的做饭的都叫师傅，但其实人家万老板才是真真的师傅。
    万老板在镇上开了个农机修理的店，修理农用车的技术是顶顶的，谁都比不了，但就是那狗屁脾气让人着实恼，人就在店里也要分爱修和不爱修，逢着万老板不顺心的时候你天王老子天大的事也往后排队，老子此刻就不高兴修，更不用提外出帮人拾掇车了。
    但什么事都没有绝对的。
    那就是大伙儿师傅发现，只要是工地上统计物资的小蒋工打电话，不管天雨天晴天冷天热万老板一定到。
    这个发现还要归功于一位忘带手机的师傅，那师傅是开四不像翻斗车的新手，不知道车坏了要找车拖到万老板店里去修的，就听说过万老板的手艺，想着工地上肯定是留着万老板的号码的于是就拉住了路过的小蒋工说，蒋小哥，我车打不着火了麻烦你帮俺给万老板打个电话呗。
    小蒋工足足犹豫了半分钟才拨了号码簿里的万老板。
    然后，万老板来了。
    万老板提溜着工具箱下了车，对着一众傻眼的师傅们问，小蒋工呢。
    日子久了众人也就琢磨出点味道来了。虽然不懂，但都不傻，就万老板这条件三十好几了还没娶媳妇儿，就万老板看小蒋工的眼神，就万老板就对小蒋工一人乖顺的脾气。不一般，不一般咯。
    但好在都是乡村质朴的大汉，又是敬重万老板手艺的，玩笑时取笑一番倒也真没生出什么不好的看待。
    再说这小蒋工，人家二十几的好年纪，刚从学堂出来两三年，听说还是很不错的学校，按理应该在外面大工程上画图纸拿大钱才是，但人家安安静静的小蒋工就不爱翻腾外面的花花世界，就爱待在这旮旯里。这些事也不知听谁说的，反正大伙儿都知道是这样的。
    要说万老板和小蒋工之间到底搁着什么事，这还真得是当事人才知道。万老板是个闷声葫芦，从他嘴里问不出话来。小蒋工又是笑笑不说话的主儿。看不透，看不透咯。
    这个事情还要从大半年前讲起。
    那时候开发商正在开发的那块地皮还是靠近万老板修理铺的那块地。
    有晚小蒋工有些耽搁了，所以没像往常那样搭师傅们的顺路车。小蒋工回去的时候路过万老板的店面，看到卷帘门是拉下的，靠着门歪歪地躺着个人——万老板。
    那时候小蒋工已经认识万老板一年多了，他常跟在师傅车上两天跑核算和规整用料，有时候师傅车有点小毛病就直接连带着他一块开万老板店里。印象里万老板倒不像师傅们说的那样怪脾气，他在场的那几次，看到虽然万老板不吭声，但也会很快就过来检查车。
    这个天都近夏了，蚊子也开始多了，怎么就搁外面躺着了？
    走近了闻到一股呛鼻的烟酒味才知道是喝醉了。
    小蒋工捡起万老板身旁地上的钥匙串，轮番换了几个形状差不多的钥匙开了门，把卷帘门提了上去后就回身扶万老板起来。
    万老板睁了睁眼，见是小蒋工，竟笑了下，搭着小蒋工的肩就进家门了。
    这块区大多人家都是做生意的，户型设计的很独特。门口是一块大空地，门内是店，店的后面还有很大的后院一般两三层的小楼房，那才是店老板住的地方。万老板做修理的需要空地所以店尤其大，是正常规模店面三四个打通的那般大小，连带着后院也很空旷。
    小蒋工扶着万老板穿过长长的货架区，开后院大门的时候万老板老老实实地趴在他肩上，看他一把钥匙换一把地对锁芯。
    小蒋工进了后院扶带着万老板上楼，把人放床上脱了鞋就要走。
    小蒋工被甩到床上的时候眼睛都在冒金花，本来就精疲力尽又被这么一摔，连知觉都瞬间没了。
    然后呼吸也被夺了。
    万老板舔了舔小蒋工红肿的唇，在他耳边呼着气：乖，今晚别走那么快了。
    唇舌一路引火而下，等到小蒋工猛然回过神时裤子连带着内裤都一起被扒了下来了。
    小蒋工死命挣扎，就他现在的那点力气万老板抬手就压下了。
    最后万老板可能是嫌他扑腾的挺晃眼，把他翻了个身。
    小蒋工脸被压在枕上，伸手去够床头的大玻璃杯。
    万老板正吻着小蒋工腰后的柔软，就被玻璃杯狠狠地砸了脑袋。
    伤口迅速地往下滴血。
    万老板愣了下，似乎拉回了丝神智，半晌后闭了闭眼，又深幽地望了眼小蒋工，就松手了。
    小蒋工逃也似地下了楼跑出门，在夜路中没魂似地走了好久才定了些神，拨了120。
    自这以后，万老板几乎算是再也没见过小蒋工。
    小蒋工躲他太容易了。好不容易碰上了一次，还没看全人家一眼人就没了。
    所以当学徒第一次把手机递到车底下万老板的耳边时，万老板听了声，手中的棘轮扳手就掉身上了。
    这次和往常一样，万老板下了车就问老李师傅，小蒋工呢。
    老李师傅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心想您哪次过来是能见到小蒋工的。
    众人看这情况也替万老板着急，剃头担子一头热，还没个尽头。
    过完年后正月十六就要开工。
    开四不像的一位师傅提前几天把车送去万老板那儿修，发动机都扯下打开了，偏偏这个时候师傅非多嘴一句：听说小蒋工过年相亲了。
    然后万老板工具一扔：天太冷，不修了。
    恰巧空地上又停了辆小卡车，司机师傅一下车就说，哎万老板新年好啊发财发财我这车转向灯不亮了请您帮忙看一下对了听说小蒋工过年相亲了对方还是个很漂亮的姑娘。
    万老板脾气上来谁拿他也没辙。两位师傅冷风中悲伤了一会儿，还是四不像师傅想起来打电话向李师傅求救。
    一股“在线等，急“的气息隔着电话直扑李师傅面门。
    李师傅快马过来下车就说哈哈万老板新年好啊发财发财对了我听说小蒋工相亲了，没成功，立马见就立马走了。
    这事好不容易这样揭过去了。
    有天老李师傅接了孩子的电话才知道是自己生日了，孩子都在外地，老伴儿又前些年没了。就想着晚上不如和大家聚聚，于是说大家下工了都别走啊晚上请你们吃顿饭。
    就猜到小蒋工会推脱：李师傅你看我晚上回家还有点事儿。
    李师傅对小蒋工单独说：小蒋工，其实今天是我53岁生日了，就给老李一个面子，何况我刚看到万老板那儿门前停了好几辆要收拾的车子呢，我晚上叫上他他也多半可能是不来的。
    等到大伙儿都在小饭馆的位置上坐定了没想到人万老板来了。
    这么多人小蒋工也没矫情到起身走人的地步，况且今儿还是老李师傅主角。
    大家都知道小蒋工不喝酒，也不劝他，大老爷们一杯一杯灌，小蒋工埋头吃菜。
    每人三两白酒下肚，话匣子刷刷打开，天南地北都能扯着话说，一圈汉子高声谈笑更是要掀了屋盖子。
    万老板却不怎么说话，偶尔拿幽深的眼神望向埋头吃饭的小蒋工后脑勺，然后又管着自己把视线移开。
    众人都有点喝高酒劲和胆子一起上来就看不过去了，几个几个明目张胆地咬耳一番就来劝小蒋工酒。
    众人想着干脆把小蒋工灌醉了给万老板带回家去得了。那些师傅是们是老油条，酒桌上劝酒的功力小蒋工当然挡不过去，小蒋工耳朵都红透了又喝不下太多酒抿着笑不知所措。
    万老板没什么醉意，他酒量深，这点酒也就能暖暖身。见这情形也猜出了几分，于是就去帮小蒋工挡酒：一群糙汉子灌人家一个小孩也不嫌丢人，别折腾，好好喝你们的酒去，今晚要让小蒋工喝的酒都倒我杯子里。
    小蒋工已经喝了些，满脸满脖子红透透的，听这话却拦住了万老板伸过来要倒走他杯子里酒的手，说，不用。
    小蒋工又被劝了几小杯白酒后就阵亡了，红苹果似的坐在那儿不吃饭也不理人，就安安静静垂着眼抿着嘴笑。
    师傅们都取笑这哪里是蒋小哥，分明是蒋小姑娘。
    万老板自小蒋工醉后就不愿再喝了，开始埋头吃菜。
    大伙儿散席的时候还真的把趴桌上睡熟的小蒋工留给了万老板。
    老李师傅说，万老板，小蒋工家离这儿挺远的天又这么晚要不在你那儿睡一晚反正你那儿地方大，况且小蒋工跟他姥姥姥爷住这么晚回去又醉了惊动老人家也不好，到时我给老人家打个电话就说在工地上住下了。
    众人全票通过。
    万老板把小蒋工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上，看了一会儿就出卧室了。
    过了一会儿又进卧室隔着被子看了一会儿，
    过一会儿又出去了。
    ……
    小蒋工第二天睁眼看周围的环境愣了下，皱着眉坐起了身，半晌后眉毛一松又马上凝上了。
    万老板拿着双新鞋垫进来说，醒啦，起来吃早饭吧。
    蹲下身就给床边小蒋工的鞋子换鞋垫。
    抱着被子的小蒋工不支声，低头盯着棉被上的图案，半晌说道：你喜欢男人吧。
    万老板恩了一声。
    小蒋工说，我不喜欢男人。
    万老板把换下的鞋垫放到一边，把鞋子摆放好，才说，我知道，你别怕，我不缠着你。
    小蒋工仍垂着目光：我今年27了。不喜欢男人，也没遇上喜欢的女人。我不讨厌你，如果可以，我们就试试。
    冬日的早晨有温柔的阳光透进窗户，室内的两人都像定格了似不动作不出声，连呼吸都想省了。
    半晌后万老板似是怕惊吓了人又像是怕惊醒了梦，从喉咙里轻轻地发出了一声嗯。